我還記得妳說過的、

『請務必等屬下回來。』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或許這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再緩些殺死自己的理由。

 

 

時間走得長久一點後,

羅伊覺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好像也跟著淡了。

 

卻還是試圖抓住那比塵埃還要微小的夢境--那只是一個夢,沒有結果的夢。

 

他睜開雙眼,看見自己高高舉著的右手好像想抓住甚麼似地、然後再頹然放下。

 

第六十五次。

他數著夢境重複的次數。

 

第六十五天了啊。

 

 

01*

 

中央市的空氣有些濕冷,

愛德華不耐煩地抱著鋼之手臂,以期能減輕一點不適感,

溫莉看到了這個場景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替愛德華上藥,

她不嫌麻煩,只是有點心疼。

「又痛了嗎?愛德,停在路邊一下我幫你擦藥吧!」

「不用啦、」愛德華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卻沒想到這個動作反而又牽動了與機械接合的神經,

他頓時痛地「嘶」了一聲,「今天已經擦五次藥膏了。」

「可是不擦的話很容易發炎的,哥哥,就停下來一下吧...」

「啊啊啊煩死啦!!!」

 

灰暗的天空預示著一場雨的洗禮,但此刻濃重得像是要塌下來的烏雲卻毫不影響三個孩子雀躍的心情。

 

幸福的無知。

 

 

「到了、到了!」

溫莉忍不住提高的音調打斷了倆兄弟的對話。

三人一齊望向近在眼前的中央司令部,

並且有些興奮地開始小跑步了起來--在休斯去世過後,這是他們第一次懷著稍微放鬆的心情跑來找大人們。

「哈哈,現在上校一定超級落魄的吧!」愛德華幸災樂禍地看了眼外頭的天氣,

「又是他最無能為力的雨季了、真期待看到他的糗樣!」

「哥哥!這裡是軍部別亂說話啦!」阿爾馮斯緊張地左顧右盼,

「話又說回來,只要有中尉在,上校就不會落魄到哪去的。」

「對嘛愛德,莉莎姐姐會保護好上校的。」溫莉又不禁露出微笑,

「這次一定要讓莉莎姐姐嚐嚐我做的蘋果派!」 

 

軍部一如往常地運作著,愛德華一行人走在長廊中,卻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

「怎麼了,哥哥?」

阿爾馮斯低下頭,卻發現愛德華一臉的不自在。

有些興奮過了頭的溫莉也察覺到了異樣,跟著靜了下來...

「這是什麼感覺?」

好像只要踏得重了點,就會把什麼東西給踏碎似地。

是因為太過安靜了嗎?不過軍部本就該是個嚴肅的地方。

那麼...

 

「唷,不是鋼老大嗎?」

普雷達的聲音是爽朗的,卻少了往昔的戲謔,

早就渾身不自在的愛德華又起了疙瘩,

「普雷達少尉...」他皺了下眉,「這是我的錯覺嗎?為甚麼這裡這麼安靜?」

 

被問話的人眼中閃過一絲晦暗,嘴角平下來的速度快得讓人覺得原本的笑容是硬擠出來的。

 

事實上,何嘗不是?

 

「你是來找上校的吧?喏,順便幫我把這個帶去,天色不太好。」

「啊?」愛德華有點訝異,眼裡卻還是閃著對於上校遇雨無能的嘲笑。

 

「怎麼變成你來送傘啦?」

 

 

 

 

02*

 

曾幾何時,為我送傘的已不再是妳?

 

 

「是甚麼日子到了嗎?為甚麼馬斯坦古上校要來找休斯准將啊?」

「想念戰友還需要甚麼理由嗎?」對於溫莉的問話愛德華只是草草回答,

邊甩著普雷達一個小時前交給自己的黑傘,內心的不安愈來愈濃。

「到底是為甚麼呢...總覺得好像什麼東西變了,卻又說不上是甚麼...」阿爾馮斯喃喃自語著,

直到踏進墓園門口,兄弟倆與溫莉都自動噤聲,開始憑著記憶找尋休斯的墓。

 

 

-

 

妳想知道我是如何懲罰自己的嗎?

莉莎,我把所有可以拿來想念你的東西通通送給妳了,

也包括那枚銀戒。

 

只徒留下妳曾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或嗔怒或微笑或脆弱或堅強的笑容與淚水。

這就夠了、這足以成為我繼續活下去的養分,直到我達成了、我們共同的目標。

我們共同的目標,

一旦我完成了它,一旦我的人生走到了與妳無關的地方之後,我再去找妳。

 

-

 

 

居然連朵花都沒有!

「為甚麼普雷達少尉要騙我們呢?」溫莉看著休斯的墓碑,輕輕地放上方才在街上買的白玫瑰,

那是休斯墓上今日的第一束花。

「也或許...普雷達少尉沒有騙我們...」他愣愣地看著手上的黑傘,

「有另外一位戰友離開,而他只是沒有事先告訴我們。」

此話一出,三個人同時安靜了下來。

 

一陣風吹過,帶著幾片純白的花瓣輕輕旋舞,溫莉拿起黏在髮上的花瓣,

淡淡的香氣散發,安詳的味道頓時撫慰了三人沉重的心,

他們一齊朝花瓣吹來的方向望去,卻在一片白色中看見了他們一直在尋找的身影--「那不是上校嗎?」

 

 

又來了,

那種不敢重重踏過的空氣。

越靠近上校,他所散發出的黑墨濃重地渲染著風,吹送著白色花瓣,

令他們無法呼吸。

 

羅伊腳邊的墓看起來很新,碑上放了新鮮的百合花束,花瓣的源頭大概就是這兒。

「有事嗎?」

羅伊微微側過頭,那低沉的聲線令三人打了個寒顫,

玄色的眼瞳裡冷得幾乎沒有溫度、卻悲傷地燃燒著赤裸的脆弱。

本沒想探究,卻因為就連休斯死後都沒看過上校這般的神情、愛德不禁瞥了眼墓碑上的名字--

 

Riza Hawkeye

 

他的臉色倏地刷白,「中尉......!!」

「現在是少校。」羅伊面無表情地糾正,與溫莉瞬間的淚流滿面形成了劇烈的對比。

 

 

-

 

妳現在是少校了,莉莎,不過,其實我更想說的是、

妳現在已經不再是軍人。

 

墓碑上的名字好像也刻錯了呢,莉莎,我明明就已為妳戴上戒指,

理論上應該是莉莎‧馬斯坦古的,但我想妳大概不願意和一個把妳推入死亡的人結婚吧、

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這樣公諸於世的名分?

對,是我要的名分,

身為莉莎的丈夫這樣的名分。

 

 

 

 

 

03*

 

莉莎‧霍克愛的死還是一樁懸念。

沒有人願意提起她的死亡,只是對於某一件事,馬斯坦古小隊的人異常堅持。 

 

「在霍克愛中尉下葬前,每個人都放了一朵白玫瑰在她的棺裡,」

普雷達看著孩子們,語氣裡是難受的安靜。

「只除了上校,他不但放了一朵白百合,還當眾為她戴上戒指。」

 

 

-

 

墓園被一片黑色壟罩,隊中有幾位軍人壓低了帽沿,緊掩著悲傷。

到現在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蕾貝卡無法自己地違反了軍紀,

她此刻無法立正,只能以最脆弱的姿態掩面啜泣,

幸而此時不會有任何人責怪--但她寧願,

有哪位長官可以在這時站出來給她嚴厲的責罵,好讓她分散注意力。

 

古拉曼緊抿著嘴,雙眼一直都瞪得大大地,彷彿怕一鬆懈,就會有甚麼珍貴的東西掉落。

 

早已枯萎的傷悲,卻因為淚水不斷地灌溉而又歷久彌新。

 

才回老家沒多久的哈博克也趕了回來,馬斯坦古小隊站在第一排,

他們的心是沉的,基本上從一開始便有的強烈不安早已給了他們足夠的心理準備,

但從接到醫院的電話開始,那一刻,他們的心便沉了下去,沉到連他們自己都撈不回的地方。

 

只想過中尉可能不會成功,卻逃避地從沒將失敗跟死亡聯想在一起。

 

馬斯坦古是最後獻花的軍官, 

聖誕節夫人站在角落,目光灼灼地望著養子似乎也跟著死者一同冷掉的眼神,在此刻卻溢滿了深情。

 

他從口袋取出了銀戒放在唇邊親吻,不顧眾人的抽氣聲以及詫異的低語,

羅伊俯身執起莉莎已過度蒼白的左手,以最輕柔的力度將銀戒推入無名指,然後,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

 

「當時沒有人願意再開口說話,抬棺的軍官也耐心地提著棺蓋看著上校,因為那一刻簡直太幸福了。」

菲利說著又紅了眼眶,「那時候...上校的表情...就好像是真的婚禮,而新娘就是中尉...」

 

 

愛德華三人撐傘走出司令部,「不知道...那個無能有沒有用我們帶給他的傘?」

 

下雨了。

 

聽說中尉的葬禮當天沒有下雨,陽光甚至透過濃厚的雲層稀疏地照了進來。

 

 

 

*

 

 

女子輕輕地拿起架在刻有莉莎‧霍克愛名諱墓上的黑傘,

左手上方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閃著,卻又被雨幕掩去了光芒。

轉身望向剛離去不久的黑色背影,

她苦澀地扯起一絲笑。

 

 

 

「笨蛋...您難道不知道、您在雨中、是無能的嗎......」

 

 

 

 

【待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後記

 

 

近來好嗎?我是琴影。

天氣實在是愈來愈冷了,現在的我正蓋著毯子,手捧熱蔘茶向大家打著問候(揮手致意)

還有雖然遲了好些時候,

但還是要祝各位2013年新年快樂喔(笑)

 

當然我不會說這篇是新年賀文,

只是最近的心情實在是太適合寫悲文了(撥劉海)←自重

莉莎的葬禮我原只想草草帶過,畢竟實在是令人承受不起,

但又礙於(?)原本就設定好的羅伊「求婚」情節,

於是我很不珍惜版面很重量不重質地用了整整一個篇幅來悼念莉莎的離開,

對於實在是無法接受的各位我感到非常抱歉,因為我自己就是那種無法用平常心品嘗悲文的人啊(艸)

 

文章最後埋的伏筆我就不多做解說了(因為那已經明顯到再解說下去就沒意義了啊(艸)←)

 

總之,預定 Juliet 的意思在下篇將於文中開誠佈公,

但是若有看懂最後那一段的朋友,大概已能猜出八九分了吧!

 

只是最近應該會先忙另一篇文,而且期末考也快到了,更新第四集還要好一陣子吧。

 

 

 

 

感謝看畢全文,敬請待續。

 

 

琴影 2013.01.03 (TH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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