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場戰爭令人嚐到失去的苦澀,或許令人永遠一蹶不振,

但她總要每天都慶幸一次,真理帶走的,不是他,不是他。

 

戰爭並沒有徒留遺憾,有些太深刻的東西是不會隨著歷史消亡的,就像靈魂一樣,

那麼頑固而倔強地留了下來。

就像,他對她的珍愛。

 

01*

 

「對,今天剛辦完出院手續。」就算知道對方是看不到的,莉莎還是習慣地提著話筒微微欠身,

「奧莉薇,謝謝妳的寬容,在國會裡爭取這個議題辛苦妳了,」她微微仰頭,像是在思索著甚麼,

最後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個日期,「13號之前我會把上校所有的資料都整理好交給妳。」

話筒那裡又說了甚麼,豪爽的笑聲傳到了這一頭清晰可聞,

最後惹得莉莎也忍不住提起嘴角,「妳沒說我都沒有注意到13號那天是星期五,甚麼?妳說改日期?」

竟然為了所謂「13號星期五」這個不吉利的日子更改公文提交日期,莉莎簡直是哭笑不得,

明知奧莉薇真正的心意是讓自己別這麼趕才要更改日期,

但她卻覺得,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得趁國會還沒產生變卦之前就先把所有事情定案......

 

莉莎下意識地看向坐在一旁沙發上的羅伊,而羅伊也彷彿有感應似地抬頭微笑望向她,

兩相對望之間,莉莎的笑意突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憂心,而羅伊卻還微笑著。

「奧莉薇,我還是會在13號之前交給妳....我們,我們是不會去在意13號星期五這件事情的。」

 

他的笑容也跟著淡了下來。

 

「對,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國會快點把上校的職位定下來。妳說...我?」

她下意識地瞥了眼上校,「我當然還是上校的副官,不,不要,我不要晉升。」

「中尉。」

羅伊站了起來,右手伸了出去意圖表達他內心的不滿,而莉莎卻只是快速地握住他的手,

引領他到自己這一邊的沙發坐下,過程中完全沒有停止與奧莉薇的討論。

 

居然....完全.....不被當一回事......

發現自己是處於被擺布的狀態,羅伊有些懊惱地抱頭反省,該不會、該不會以後將完全喪失說話的權力吧!

好吧,身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既然已經失去了權威,那就只好動用另一個男人的特權......

「呃、上校!等....奧莉薇,抱歉,請妳先稍等一下。」

在一陣奧莉薇明顯曖昧的笑聲中,莉莎費力地將話筒摀住,「上校,您這樣我無法講話!」

「妳去跟阿姆斯壯說,」他又更用力地抱緊莉莎的腰,低低的聲音在莉莎的頸窩裡悶著,

「妳不會受到我的影響,就算我被除軍籍妳還是會繼續晉升,不用管我。」

話語間,羅伊敏感地感覺到莉莎原本反抗的身軀竟放鬆了下來,

原本他是欣慰但略帶了點詫異的以為莉莎是因為自己的這番話而終於鬆了一口氣,

但這個沉默維持地太久,奧莉薇帶著疑惑的詢問也從話筒傳了出來,

最後依稀聽到奧莉薇說甚麼要開會了就先把電話掛斷,羅伊心裡沒來由地有些堵,

卻只能故作鎮靜地要莉莎把話筒放回去,而莉莎只是安靜地照做了。

「中尉....妳在生氣嗎?」

 

那邊依然寂靜無聲。

 

對現在的羅伊‧馬斯坦古來說,自己說的話得不到對方的回應是非常恐怖的,因為他無法得知對方的表情,

要是對方不答話,那麼他的世界,就是真真正正的黑暗了。

因為這個認知,讓他根本無法放開莉莎,不是男女之間的調情,而是來自他內心最原始的不安--

看不見莉莎的表情、聽不到莉莎的回應,只剩下手上的觸覺,

要是連這個也放開了,他害怕莉莎要是不主動回到他的身邊,他根本毫無能力將莉莎追回來。

 

畢竟,剛失去視力的他,連家裡的傢俱放在哪裡都不知道。

 

因為臉頰緊緊貼著她的脖頸,羅伊慢慢地察覺到莉莎的吞咽次數變得頻繁,

身體從原本的放鬆無力又恢復成直挺的坐姿,腹部的起伏變小了,而且變得短而急促。

這是...呼吸困難?不過自己抱著她的姿勢應該沒有阻礙到她的呼吸才對。

「中尉,妳哭了。」

肯定句。

「對不起。」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先道歉總沒錯吧?

 

終於,莉莎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並抽了一張衛生紙擤鼻子,又抽了一張。

突然頻繁出現的窣窣聲響對羅伊而言就像完全靜止的齒輪又開始轉動了起來,

不過這次他是詫異卻帶了那麼一點點欣慰,原來中尉剛剛並不是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原來中尉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一種負擔。

不過依中尉這反應,貌似,是自己的麻煩大了。

 

「我以為,您說一切都交給我處理的意思是我可以繼續留在您的身邊。」

「當然可以.....」

等等、這話好像怪怪的,留在身邊?甚麼留在身邊,妳想留在我身邊嗎!?妳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結婚!!!??

 

中尉,告白這種事情應該要讓男士來做才對啊!

 

「上校....您這樣我真的很難說話......」

莉莎終於忍不住將巴在自己身上的羅伊往外推,同時像是知道他的不安而輕聲保證,「我不會離開這個沙發...」

.......「我是說,目前不會離開這個沙發。上校,您的臉好紅。」

「呃,沒什麼,我剛剛的意思是說,妳在軍部的發展很好,不用一直遷就我的。」

「可是您明明說您的後續要全權交給我處理的,難道不是因為我是您的副官嗎?」

「是啊,但這跟那是兩回事吧?妳是我的副官,而我信任妳,所以讓妳處理我的後續,但這並不影響妳的升遷!」

 

「但是我想繼續當您的副官啊!!!」

 

告白.....這回事,果然還是分很多種的吧?原來留在身邊是這個意思。

羅伊有點沮喪,但在莉莎眼裡卻變成了「上校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而且還哭了,現在非常無奈」

原本因為大聲說出自己內心想法而脹紅的臉此時漸漸蒼白了下來,

其實她也沒料到自己竟然脆弱到動不動就掉淚的地步,上校要她照常晉升這份心意她也明白,

但是真正聽到上校說出這個要求,心臟還是狠狠地痛了一下,

像是被背叛、甚至是被拋棄了。被這個她誓言用生命保護的男人拋棄了。

她是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麼愛哭的女人。

「我....之所以進入軍部的原因,難道您真的完全不知道嗎?」

「我知道。」

這次他的回答非常迅速,大概是終於聽出莉莎嗓音中的脆弱不安,「中尉,我失去視力並不是妳的錯。」

面對羅伊的答非所問,莉莎的心跳快了起來,像是自己極力隱藏的心事又被翻了個全開。

原本莉莎是想要循序漸進地說明自己當上軍人最根本的緣由,然後再延伸到現在的情況,

最後明確表達自己必須貫徹始終的心意 : 就算上校失明了也不會影響自己的跟隨。

但顯然羅伊直接替莉莎跳到了最後的結論,他們之間從來不需要過多的解釋。

「雖然不是妳的錯,但是不代表妳沒有責任。」他說得義正嚴詞,「只要妳還留在我身邊的一天。」

「是,我知道.....!」「不,妳不知道。」

趁著莉莎還沒有反應過來,羅伊捧著她的臉就吻了下去,

但由於沒有刻意地確認位置,他吻到了莉莎的嘴角這個說不明心意的地方,

正當他用拇指確認莉莎嘴唇的準確位置時,莉莎卻早已滿臉通紅地閃躲。

「等一下.....我.....我先幫您刮鬍子.......」

 

莉莎就是聰明。

羅伊滿意地揚起嘴角,畢竟,副官的工作並不包含刮鬍子,對吧?

 

 

 

02*

 

約定之日戰後,當所有醫生與鍊金術師都已確認自己的視力已經救不回來時,

他並沒有太多難過與沮喪,因為他知道他一直以來奮鬥的目標都是為了國家,就算已經註定當不上大總統,

他還是會以他所能及的方式為國家效勞,畢竟他還有自己的一幫戰友不離不棄,當然也包括她。

 

然而令他唯一難受的一件事是,自己於公於私,是不是再也不能將她定位成「特殊的人」?

他們太過心有靈犀,就算自己只是偷偷地想著,中尉也一定會察覺到吧?一定會有壓力的吧?

所以他下意識地覺得,得快點屏除這個自私的想法,他怕中尉會因為盡忠職守而勉強自己,

她願意繼續留在這裡,只是因為忠誠--因此當中尉提出要替他向國會爭取軍籍保留,

甚至已經把所有後續的處理、該動用的人脈、有利的情報,都已經跟阿姆斯壯討論計劃好時,

他才突然驚覺原來甚麼變卦都沒有,好像他有沒有失明都不能改變中尉對他的想法,理所當然,堅定如昔。

 

不過直到最近,他才漸漸察覺中尉並不是自己所想像地一如往常。

 

雖然這應該是錯覺,但他總覺得,本該是失明的自己害怕被拋棄才對,

為甚麼莉莎好像比自己更加不安?

她開始變得固執,或者因為一件小事開始緊張兮兮,

比如說自己曾提出要是最後不能保留軍籍就退居二線的方案,或者是她會不會升遷--

事實上經過約定之日這種大戰爭怎麼可能不升遷?大概連阿姆斯壯都覺得她在無理取鬧。

 

然而直到今天,他抱著莉莎耍賴時卻意外換到她的無聲哭泣,

他才知道原來莉莎擔心的是如果未來自己再也不會升遷,而她的官階越升越高,

就再也不能當自己的副官了,也就再也沒有理由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當時腦海裡唯一的想法只有安撫莉莎的不安,然後立即的反應就是將自己隱藏已久的私人感情吐露,

 

沒想到--沒想到莉莎竟然--竟然就這麼站在浴室裡替自己刮起鬍子來了。 

這好像...違背了自己當時下定的決心啊?

自己居然用私人感情綁住莉莎,而且莉莎居然只是嬌羞了一下下就、就、這種發展連自己都不太能接受啊!!

雖然是自己導致的,但當時也只是想要向莉莎強調她對自己的重要性藉此讓她放心,

她根本沒有必要答應自己才對,畢竟她還有自己的幸福要追尋.....

「上校,您真的沒事吧?」

莉莎輕輕地托住羅伊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將泡沫刮掉,「您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不對。

居然,還,叫我上校?

 

他一向了解莉莎過於認真的理解能力,該不會,她並沒有把自己當作是他的女朋友,

而是直接解讀為「照顧上校的人」,也就是...褓母?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寧可甚麼都不要啊!!!!!

 

「上校,您到底怎麼了?」

「等一下,我現在有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需要確認。」

羅伊用自認最正經的臉色扳起面孔,但在莉莎眼裡其實羅伊還有一半的刮鬍泡留在嘴巴上,再配上這種表情,

她不禁摀住自己的嘴巴,深怕會不小心笑了出來。

「...莉莎?」

「是的?」

很好,莉莎並沒有糾正自己的稱呼。「沒事了....請繼續幫我刮完吧。」

「好。」莉莎替坐在浴缸邊緣的羅伊繼續刮鬍渣,不禁心暖地揚起了幸福的笑容。

雖然一開始會擔心傷到他的皮膚,但沒想到真正開始弄的時候卻絲毫沒有彆扭,

就像是已經在一起很多年的伴侶,理所當然地替對方打理生活。 

「我想.....在軍部的時候還是得稱呼你『上校』,在家的時候,給我一段時間適應,好嗎?」

 

對莉莎而言,經歷過這麼多戰爭、這麼多血腥風雨,最後羅伊失明了,

她只想陪在他身邊盡自己所能地輔佐他、照顧他,他想要繼續國家大事,那她就繼續當他的副官。

不過,也因為她太了解這個笨蛋上校的個性了,屬下受重傷他做不到拋棄,但要是輪到他自己遭遇重挫,

卻又只懂得把別人的關心推開,獨自承擔痛苦,就連她,他都不再願意靠近。

所以她更加緊張地替他張羅一切,就怕他又退縮了,而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們之間或許從不談情,是因為對方早已深入彼此的血骨,所以若是要愛,也只會愛上對方;

愛情於野心蓬勃的他們而言曾經是如此膚淺危險的包袱,但事到如今,興許是老天有意教他們回歸安寧,

上校不可能再站在最危險的前線了,她當然也是;那是不是就代表,他們終於可以牽起彼此的手,

不再受到威脅、不再是對方的弱點?如果是這樣的話,莉莎不懂,那他還有什麼好需要擔心的呢?

 

她當然會全心全意地回應他的告白啊。

 

「嗯,全部乾淨了。」

「謝謝妳。」羅伊笑著站了起來,輕輕擁住莉莎。「吶、住到我這裡來吧?」

「這是當然的。」

莉莎笑了笑,也回擁住他,「除非...你還想請一個美女護士來貼身照顧你的生活。」

 

.....當然不敢啊,我的天啊。

 

 

03*

 

「對...然後右轉,從這邊開始,數十五根柱子,就會到第三資料室。」

「嗯,所以從剛剛開始依序是情報室、通訊房、男廁、第三資料室,對吧?」

「沒錯。」

 

約定之日的戰後修復已經告一段落,能工作的人都已經開始趕進度,

為的是能夠讓在這次戰爭中受傷的同袍們可以安心休養。

然而,那兩位傳說中的傷重病患,卻早早就辦了出院手續,如常地開始工作,以及.....認路。

這是一幅很奇妙的場景,從來都是一前一後的兩人現在竟然可以如此理所當然地並肩,

而最令人感到彆扭的是,為甚麼那兩個人牽起手來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呢!?

要說是在交往了嘛、又沒有那種情人間的甜蜜;如果說只是副官義務幫忙上司認路,

那麼他們的狀態也太契合了吧?

「我知道了,就是那種老夫老妻吧?」普雷達竊笑著,

「上校啊,只要是被中尉牽著走看起來就像是散步一樣輕鬆自在;

    要是被其他人牽,那盲人的緊繃神態可就嶄露無疑了。百分之百的老夫老妻啊老夫老妻。」

 

還有,那道總是耐心溫婉的、屬於女人的低喃,不管同樣的路與辦公室要重複幾遍,

她還是會緩緩地復述、不急不躁,嘴角總是帶笑;明明知道身邊的人看不見,

指路的時候卻還是不自覺地用空著的那隻手指左指右,一會兒慣性地看了看羅伊,

才會又發現了他根本看不到的事實,有點沮喪地將手放下,聲線卻是不變的溫柔。 

 

這個星期以來的每一天午休,軍部的人們早已習慣在走廊上遇見那雙緊牽著手的身影,

而他們彷彿也形成了某種默契,在遇見那兩人時便會停下對話,口齒清晰地分別向兩人打招呼,

因為中尉會在向他們微笑點頭之後,便靠在上校的耳邊輕輕說明這個人的名字、軍階與主要負責的工作,

再下一次碰面時,上校便已經能夠靠聲音笑著認出面前的人。

 

中央司令部的人們幾乎一致認為,幫助上校是他們也應該做的,

況且中尉是那麼的辛苦,卻是比任何人都在意上校。

「而且......看著那兩個人的互動,總是令人打從心底感到溫暖與幸福呢.....」

看著剛繞過通訊房的那兩人,蓄著及肩棕色捲髮的總機小姐撐著下巴笑著、輕聲喟嘆 :

「休斯准將,我還記得您總是在這裡打電話給上校,要他快點找個能夠理解他的人--其實您早就知道了吧?」

 

 

那種全心全意信任對方,將所有的一切都託付給彼此的心意。 

 

 

「.....我第一次覺得,失明真是件麻煩的事。」

「嗯?」莉莎將今早準備的午餐放到羅伊的辦公桌上,今天吃的是青醬義大利通心粉,

她熟練地將叉子放到羅伊的手裡,並帶著羅伊的手伸到便當盒旁,

便開始自顧自地打開自己那份吃了起來。

 

發現自己說的這種類似喪氣的話又再次被莉莎以行動無視,羅伊頓時欲哭無淚了起來,

不過看在通心粉十分美味的份上,他倒是很快就恢復正常。

「我是說真的。」羅伊將食物吞下,微微地晃動叉子,「每天都要讓妳帶著我繞來繞去,害妳都沒有午休了。」

「那您就快點把路記下來不就好了?」

.....到底是誰說莉莎耐心溫婉?有誰可以想像他每天水深火熱的生活!?

每天回到家吃完晚餐之後,他堂堂馬斯坦古上校可是又要繼續做「回家功課」--

背誦所有亞美斯多利斯各地的農耕、市井資訊,還不包括伊修瓦爾的資料,那可是要另外背的。

 

每次在背資料時,他就不見平日的冷靜從容,莉莎總是不滿地對他說不要太急躁、可以慢慢背,

但莉莎不知道的是,羅伊之所以急躁、是因為他每重背一次,就代表莉莎得要重念一次,

而往往莉莎的聲音都啞了卻還渾然不覺,每次都是羅伊心疼地抱住她,要她快點去倒杯水來喝。

然而每次見到這種情景,四人組總是會不遺餘力地嘲笑,

你別說上校對周遭的環境還不熟悉,光是看他走去廚房(或軍部的茶水間)拿起杯子倒水又走回來拿給中尉,

那動作可謂一氣呵成,根本看不出是個盲人。重點是,僅限倒水。

 

「唉...要是我沒有失明就好了呢。」

莉莎終於抬眼看向羅伊。

他的表情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吃麵的動作也悠然自得,但眉眼間的豁達卻不見了,自從他失明之後,

莉莎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他。雖然微乎其微,但莉莎心想,羅伊現在心裡是難受的吧?

自己可以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察覺到他的心事,但他呢?似乎已經做不到了,難怪他總是不了解自己的想法。

 

她只是....想永遠跟他在一起而已。對她而言,羅伊就是羅伊,

並沒有分所謂的「失明的羅伊」和「健全的羅伊」啊。

 

從來沒有。

 

莉莎眨了眨眼,失明的人聽覺可是比常人敏感好幾倍,要是不快點嚥下哽咽、恐怕羅伊會很擔心吧...?

隨即想到羅伊每次慌忙替她倒水的樣子,莉莎終於還是笑了。

「好吧,為了讓您沒有時間想有沒有失明這件事,下官決定您今晚要背的公文追加一倍,如何?」

 

 

....他頓時覺得,怎麼自從失明之後,自己就變得那麼無所遁形了呢?

 

 

 

04*

 

「我最喜歡妳的笑容了,所以莉莎、多笑一點吧?」

他總是一邊摩娑著她的臉頰一邊笑著提議,即使現在的他、只能用思念來描繪她的容顏。

 

 

偶然一次提著下酒小菜到上司家拜訪,

四人組只能說,那兩個人在家裡的工作模式實在是太奇妙了。

 

中尉朗聲念著一份又一份的公文,

並且謹慎地與上校討論著、然後做下筆記與文案反饋,最後拉著上校的手擺到公文上讓他簽名,

一切結束後,上校便會在中尉收拾公文的空檔準備餐點,還有中尉專屬的一大杯熱蜂蜜檸檬茶。

這已經形成某種模式,廚房儼然變成了上校的地盤。

「而且我不得不承認,羅伊做的菜是真的比我做得好吃。」

看著中尉吃上校做的晚餐一臉幸福,四人組這才驚覺,

原來心裡從一進門開始就悶悶的不舒服,是因為這兩個人在曬恩愛,而他們,毫無疑問被閃了。

 

「對了上校,其實我們來這找你們,是想討論一下明天的事。」

哈博克最先發話,沒辦法,他就是最看不起這種放閃光的情侶,非得要打擾一下才甘心。

「你是指...我的軍籍保留決議嗎?」羅伊笑了笑,

「我們已經盡力了,要是那些高層再不留我,我也沒辦法了。」 

「我們說的不是這個.....」菲利嚼著菜聲音小小的,倒像是個鬧彆扭的大男孩。

「我們希望,就算上校的軍籍被除,馬斯坦古小隊也可以不解散。」

「喔?要怎麼不解散?」羅伊挑了挑眉,而莉莎只是微乎其微地笑了下,默不作聲。

「不知道。」普雷達聳了聳肩,顯然是注意到了莉莎微妙的表情,他顯得放鬆了許多。

「但我總覺得,上校你不會被除軍籍的,東方有句諺語說,天時、地利、人合,大概就是指你現在的處境吧。」

「嗯哼。」

羅伊笑得高深莫測,不料卻換來了法爾曼嚼著牛肉的嘀咕 :

「有了女朋友就甚麼都不跟我們說了,東方有句成語說,春風得意、見色忘友,大概就是指上校這種人吧。」 

 

除了羅伊被湯嗆得咳嗽連連,一桌子的人都笑了。

 

 

 

 

 

 

幸福,無關乎資格,而是我所珍愛的你,也願意予我滿心愛憐。

 

 

隔天一早,兩人都默契地比平常早起了,羅伊摸索著探過去攬住莉莎,吻了吻她的唇,

隨即有些促狹地笑了。「緊張了、嗯?」

「.....一點點吧。」莉莎用手指順了順金髮,「你怎麼會知道?」

「嗯....就是感覺不一樣吧?我也說不上來。」

「感覺不一樣?」莉莎倒是噗哧地笑了,「你是說早安吻的感覺嗎?」

「對,也可以這麼說。」

羅伊將莉莎那端的被子拉了過來,三兩下就疊好放到床尾,一臉輕鬆得意。

「最近已經完全適應失明這件事情後,我發現,眼睛看不到了,反而能夠『看到』更多東西。」

莉莎有些懵,但她並沒有打斷羅伊的話。

「換句話說就是,所謂的『眼見為憑』反而蒙蔽了更多事情的真相,我們太過驕傲,卻忘了用心感受。」

忘了聽聽別人說的話、忘了撫摸親密的家人,只剩下自認雪亮的雙眼,以及隨之而來的傷人話語。

「而我想表達的重點是,莉莎,妳以後別想瞞過我任何事了,」他哼哼地竊笑,「做好心理準備吧!」

 

莉莎也跟著笑著揮開羅伊朝自己裝模作樣伸過來的雙手,緊張感消褪了不少,

神情卻閃過一絲落寞。

 

那麼,你要甚麼時候才能感受到我真正的心意呢,羅伊。

 

 

早上10點的軍部難得十分安靜,

奧莉薇也稀客地出現在羅伊的辦公室,說是於情於理都該來慰問鼓勵一下,

實則是翹著二郎腿喫了一杯莉莎親手泡的紅茶,私家準備的,比軍部提供的好喝了一百萬倍。

「那麼,你們都準備好了吧?」

「隨時都可以上場,有勞少將費心了。」「哼你這個死無能,明明就變得更無能了口氣還敢那麼猖狂?」

「怎麼,難道少將大人希望下官將您當作恩人供養嗎?」

「那倒不必,想想就渾身不舒服。」

莉莎與其餘四人倒是沒怎麼在意兩人的唇槍舌戰,畢竟每天都得戰上一兩回的,還不至於出人命。

 

奧莉薇臨走前拍了拍莉莎的肩膀,「不是都打理好了嗎?妳也別緊張了。」

 

待會兒可是要由妳牽著他的手走向審判場的,要是妳的手抖得太厲害,那個無能可是也會跟著緊張的喔?

 

而奧莉薇只是笑了笑便提前一步前往會議室,她相信她會懂的。

 

 

「這條走廊是被肅清了嗎?怎麼連點說話聲都沒聽到?」

「如您所聞,」莉莎牽著羅伊的手,步伐平穩。「走廊上只有我們倆,沒有任何人經過這裡。」

「哈哈,也是。」羅伊倒是一臉開心,

「這條走廊是通往軍法審判的大路,除了那些迂腐的糟老頭應該就沒有別人想靠近了吧?」

「上校,請注意您的言行。」

「哎哎,別那麼嚴肅嘛,中尉。」說著,他像是想到了甚麼,「對了中尉,妳說現在都沒人嗎?」

「是的,目前是這樣沒錯。」「那麼中尉,妳閉上眼睛吧?」

「甚麼?」

「閉上眼睛,」羅伊的聲音帶了點蠱惑,「敢不敢閉上眼睛,讓我帶著妳走?」

莉莎的心臟突了一下,她猛地看向羅伊的臉、正確來說是雙眼,

剛剛那一瞬間,莉莎幾乎以為羅伊已經恢復視力了,

那自信多到滿出來的、游刃有餘地調戲自己的口吻那麼像以前的他,是她以為這輩子都再也看不到的。

 

果然,他的雙眼是慣性閉起來的。

她鼻酸了一陣,羅伊終於徹底擺脫失明的陰霾了嗎?

還是他早就不在意了,只是如他所說,自己是雙眼看得到的人,所以反而被太多事物的表象給蒙蔽了?

 

看來,自己反而才是看不清的那一個呢。

 

「好的,那就麻煩您了,上校。」 

可能是沒想到莉莎會答應的那麼爽快,已經想好各種耍賴說詞的羅伊愣了一下,

隨即心滿意足地將莉莎帶到自己與牆壁的中間,「這樣有人走過來的時候我才可以幫妳擋住。」

看他煞有其事地解釋,她笑了笑,明明是學自己之前說的話嘛。

「中尉,妳閉眼了嗎?」

「嗯,閉了。」

「真的嗎?現在一片黑暗嗎?」

「....不,老實說還是有光從眼皮透進來,畢竟現在是白天。」莉莎,還是這麼的老實。

「好吧,我相信妳閉眼了。」羅伊牽著她的手緊了緊,「那麼,我們走吧。」

 

失去視力的人,跨出的第一步難免是踉蹌的,羅伊越拉著莉莎的手往前走,就越覺得有股拉力一直向後,

他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甚至可以想像莉莎緊閉著雙眼整張臉皺在一起、縮著身體不肯前進的樣子。

於是他開始回想。回想他最失落的那段日子裡,莉莎總是溫柔地勸誘自己跨步的嗓音。

 

 

" 上校,沒問題的、臉面向前方,先穩穩地跨出左腳。"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先穩住了陣腳。

「中尉,沒問題的、臉面向前方,先穩穩地跨出左腳。」

 

 

" 別緊張,甚麼?  噢、我忘了。你不是很緊張嗎,怎麼還有心情糾正我對你的稱呼?

好吧.....羅伊。"

「莉莎。」

 

 

" 甚麼都不用擔心,如果你到最後還是無法自己行動的話,還有我會牽著你的,所以先試試看,好嗎? "

「甚麼都不用擔心,如果你到最後還是無法自己行動的話,還有我會牽著你的,所以先試試看,好嗎?」

 

 

" 對...左、右、左、右.....就是這樣,無論如何,直面著前方,抬頭挺胸。"

「對...左、右、左、右.....就是這樣,無論如何,直面著前方,抬頭挺胸。」

 

 

莉莎很快就找到了踏步的頻率,就算閉著眼連平衡感都找不到,

但牽著羅伊的手,她十分安心。

聽著羅依循循善誘的話語,她也自然而然地回想起羅伊剛失明的那段時光,

此時角色完全顛倒了過來,她是真的忘了羅伊現在根本也看不到前方的事實。

 

雖然眼前甚麼都看不到,腦海裡卻會因為陪在自己身旁的那個人說的話而浮現好多畫面,

就像是真的看到了風景、真的看到了正向自己打招呼的人,而充滿自信地作出回應。

她好像,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羅伊是真的毫無保留地將身心全都交給了自己,就像現在的她一樣。

 

「羅伊....你的聲音真好聽,我現在才發現。」以及羅伊用手杖敲打前方地板的聲音也格外清晰,

噠、噠、噠地維持著某種頻率,沉穩而絲毫不見慌亂。

「我也覺得妳的聲音很好聽。」面對羅伊毫不吝嗇的讚美,她的臉紅了紅,

「原來你都記得啊?一開始的時候。」

「那是當然的。」

要是沒有妳,我要怎麼樣才能無後顧之憂地往前走?如果沒有妳,我連「前方」是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羅伊.....要是我也看不見就好了。」

「甚麼?」

面對莉莎突如其來的發言,羅伊驚得停下腳步,而莉莎的聲音卻還是那麼地平靜。

「這樣,我就能走進你的世界了吧?你就不會再想著要把我推開了吧?」

「不,妳可千萬不能失明,想想就可怕。」

「.....甚麼?」

難得說了類似甜言蜜語的話卻被羅伊用如此出乎意料的方式潑了大冷水,莉莎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甚至忘了其實自己可以睜開眼睛怒瞪羅伊,順便捏捏他手臂內側的肉來洩恨。

 

「要是妳有了甚麼三長兩短,妳一定會想一百、一萬個方法來離開我,只因為害怕成為我的累贅。」

說著,他好像有點無奈,以及顯而易見的不捨。

「或許妳自己不知道,妳要是倔強起來,就算是斷了雙腿也可以跑得比我快,只要能夠離開我。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他就千百個慶幸,失去視力的是他自己;

而她願意陪著他,他也沒有傻到真的推開了她、否則自己會後悔死的。

 

還好,他們在一起,而且是用最親密的方式--能夠如此,就已是幸福美滿。

 

聽到這種意義不明的話讓莉莎總算是記得要睜開眼打他一下,

「把我說得跟怪物一樣,連我自己都無法想像斷了腿還飛奔的樣子!」太血腥太恐怖了吧!!!

「我只是比喻....嘶---妳又捏我的手臂內側!!」

 

陽光透過軍部長廊的窗戶灑了進來、淡淡地灑在他們的歡聲笑語,恍然之間一片金黃。

 

不知不覺間,濃郁的苦澀在打鬧中竟也慢慢化開了,

雖然還是有點不安,但至少,他們都知道彼此之間少了誰都不行。

 

那麼,也就不會有誰會離開誰的問題了吧?

 

雖然我再也看不見那片陽光燦爛,

但只要能夠記住妳的笑顏,妳便是我的陽光。

 

 

「要進去了,上校。」

「好。」

打開審判會場的大門,兩人都是一臉嚴肅,卻絲毫沒有緊張,

一副勢在必得的氣場幾乎壓下了審判會裡浮躁的氣氛、當然,冰之皇后的助力無疑是十分強大的。

 

然而無論結果如何,

對他們而言都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至少,他們緊牽的手,永遠都不會再輕易放開。

 

 

 

【FIN】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後記

 

 

 

終於是一篇甜文,祝這裡三週年快樂!!!!(灑花)大家好,這裡是琴影。(笑)

打上【FIN】之後心情真的好好,

之前信蛹這麼用力地虐了一把,在寫這篇文的時候就有種一定要好好補償自己的感覺,

所以雖然羅伊在這篇的設定是視力無法恢復的,

但琴影失心瘋地灑了大把大把的砂糖下去,相信各位都有感受到了吧? 

然後,我發現自己最近怎麼寫了好多約定之日戰後+軍法審判的題材(冏)

每次用這種題材當背景都特別容易虐,當然這篇主要還是描述羅伊跟莉莎在羅伊失明後的互動,

所以我就沒有特別再把審判的過程和結果寫出來了,畢竟,這篇,必須甜。(正色)

 

不知道各位有沒有看過《逆光飛翔》(導演/張榮吉)這部電影?

裡頭是敘述一位愛彈琴卻因眼盲而沒有自信的男孩,與愛跳舞卻受經濟壓迫而無法追夢的女孩,

在發現了對方內心的陰影之後用自己的方式鼓勵對方振作的故事。

在這裡我就不再多描述這部電影,但真心希望各位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去好好地品嚐這個作品,

這真的是一部很棒的國片!而且音樂很好聽!!!(#

 

就是《逆光飛翔》給了我這篇文的靈感,裡頭有一幕是男主角帶著女主角回到他的家鄉,

那時的女主角就是閉著雙眼,一臉安然地搭著男主角的肩膀,

而男主角也是一臉從容安適地回答女主角的問題、一一介紹家鄉的風景。

這幅景象觸動了我,也讓我自然而然地嚐試了羅伊永遠不能恢復光明的設定,

只是寫了之後才知道,羅伊一旦真正失明了,莉莎的個性就突然變得好難拿捏。(艸)

或許是因為一直以來我都是將莉莎設定在被動的狀態,

然而這篇卻幾乎是由莉莎主動追求羅伊的,雖然告白的是羅伊,

但莉莎自動自發地幫羅伊刮鬍渣可說是毫無懸念地接受談戀愛這件事了,

不只羅伊震驚,連我都不太敢相信啊!!(喂)

不過要是不這樣發展的話,恐怕這兩人只會無限地彆扭不安下去吧。

一開始倆人的心境對比得十分明顯 :

羅伊想的是,自己失明了會給莉莎添麻煩,所以非常猶豫要不要乾脆把莉莎推開;

而莉莎的想法卻是單純到不能再單純了--她想的是,羅伊因為失明所以不會在前線了,那自己也不會在前線

→既然羅伊不會在前線那他的敵人就會大幅減少→既然敵人減少那自己就不會再變成他的弱點→

既然沒有威脅了→那就在一起吧。

 

莉莎好可愛(///艸///)←不要發廚

 

到了後半之後羅伊大概是看開(?)了吧,也再也沒有想過要不要離開莉莎這件事,

連生活上工作的分配也做到了完美的互補,他幾乎包辦了所有家事只因為心疼莉莎的喉嚨,

但這樣反而徒留莉莎獨自惶惶不安,羅伊發現了這件事後便提出讓莉莎閉上眼睛換他帶路,

一方面讓莉莎了解自己是真的全心全意託付於她,一方面也體會到莉莎當時的心情。

最後莉莎說出了自己想要與羅伊活在同一個世界裡的想法,

卻被羅伊用誇張的反應化解掉了,其實他何嘗不懂莉莎的心情?

在那之前他也曾經跟莉莎抱怨過要是自己沒有失明就好了之類的話,

而有趣的是,那兩個人分別說出這句異曲同工的話時,心裡想的都是如何能跟對方站在同一個世界裡。

 

那句特別被我加粗的字 :

就算是斷了雙腿也可以跑得比我快,只要能夠離開我。

雖然真的很欠扁(欸)但這就是羅伊心底最深的無奈,而且莉莎是真的會這麼做,這是無庸置疑的。

 

不過當然不是你現在腦海裡浮現的獵奇畫面。

 

-

 

一路上插曲不斷卻也是安寧平靜,三年了。

要是這裡,也是您的歸宿就好了,我也會很開心的。 

 

感謝看畢全文。(鞠躬)

 

 

琴影 2014.02.28 (FRI) / Happy three years!!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琴影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