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爸爸,如果我和媽媽同時掉進河裡,你會先救誰?」

 

「不要回頭----!!」

 

*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這塊土地已經過長年殺戮而匯流成一條血河,充斥著被拆散的家庭與即將天人永隔的哭嚎哀泣,

亞美斯多利斯的領導者是一位好戰的格鬥家,也是有著超強實踐力的實權家,

將亞美斯多利斯由原本不起眼的小國以高效率擴張成位居中央據有強大影響力的強國之一。

並且,戰爭會永遠持續下去。

 

 

已經沒有家了,但是家人還在呀。

「老公,抱好羅伊,快點!」

所以,就算已經沒有家了,我們還是會一直逃亡下去,只要彼此都還在,就要一起逃到安全的彼岸。

 

高大的男人抱著約莫五歲的黑髮男孩,妻子帶著行李緊跟其後,

居住的社區已經被敵軍攻佔了,必須趁夜逃到安全的鄰鎮。

「妳拿著行李沒問題嗎?」「當然沒問題啊,這兩包東西跟羅伊比起來可輕多了,老公、抱緊一點...」

「我知道,真是的、我不會讓羅伊掉下去的。」

夫妻兩人並肩在暗巷走著,儘管內心緊張,他們依舊輕聲交談,唯恐孩子會因為過度的沉默而沒有安全感。

「媽媽...」

「嗯?怎麼啦羅伊?」

男孩的大眼裡藏著一絲不安,他知道要這樣連夜出走一定是出事了,但他不敢哭出來,

只能緊緊地攀抱著爸爸的肩膀,但此時他也想抱著媽媽,可是媽媽拿著行李,

所以至少想聽媽媽的聲音。

「媽媽,我們要去哪裡?」

「要去克里斯叔母家玩啊,羅伊還記得叔母嗎?」

「噓!」

男人與妻子急促地對看一眼,妻子便又恢復了方才的笑容,

「羅伊,我們就快到了,現在我們要開始用跑的囉!」

 

天快亮了,必須在天亮之前衝破敵軍的防線,到達亞國士兵守衛的地方。

 

「羅伊,」男人的雙眼銳利地直視著前方,將孩子的頭顱壓在肩膀上,「安靜地抱緊爸爸。」

「沒事的,羅伊。」女人的笑容依舊明亮而溫暖,她站在丈夫的背後親吻羅伊的臉頰,

最後,她吻上男人的肩頭。

「親愛的,你還記得高中運動會時八百公尺賽跑我跑第幾名嗎?」

「第一名。」

「所以甚麼都不用擔心,我會一直跑在後頭,倒是你,要是腳步一慢被我追過去了,我可要笑你一輩子的。」

男人背對著妻子輕輕地點頭,壓著羅伊頭頂的手一緊,拔腿向前衝刺。

他一直聽著後方屬於妻子同樣急喘的腳步聲,雙手緊緊抱著兒子,直到太陽漸漸東昇,

隨著他們三人的影子漸長,士兵的追趕加入了這場本只是夫妻之間的賽程--

 

直到太陽漸漸東昇,直到他們的影子已如濃墨,直到,倆人的腳步聲只剩下一個人的踢踏。

他心一涼,後方追趕的士兵還在,他卻腳步一頓地差點慢了下來,

「繼續跑!!!抱著羅伊繼續跑---!!!」

「不要、不要、啊、啊、啊------!」察覺到母親的聲音離自己太遠了,

羅伊終於掙脫壓住自己後腦的父親的掌,看到的卻是被制伏在地上的母親,他放聲驚叫 :

「不要、不要殺我媽嗎、啊-------!!媽媽、媽媽!!!」

「羅伊,不要看!」

「他們在刺媽媽、他們在刺媽媽!!!爸爸,救媽媽,停下來、救媽媽、救媽媽啊!!!!」

 

「不要回頭-----!!」

 

即使已經跑得很遠,即使男孩在自己耳邊的叫聲是如此地慘烈、嘶啞,他還是聽到了妻子的聲音。

全世界,都碎了的聲音。

 

 

終於突破了敵國防線到了亞美斯多利斯的領地,此時羅伊已經哭喊得累昏了,

謝過搭救他們的士兵之後,男人腳步不停,一路到了克里斯的住處。

「太慢了吧!!」

開門迎接他們的是一位濃妝豔抹的女人,或許是因為太重的香水味使得羅伊驚醒了過來,

男人將孩子放到地上緊抱了一會兒,便抬頭望向克里斯 :

「求妳了,帶著他,好好帶著他。」

「喂!你...」克里斯一臉不可置信,「你在想甚麼!?」

「我要回去救她,我一定要回去找她。」

「你是說她還留在敵軍那裡!?那你也不用去了!!早就來不及了!!你要丟下這孩子不管嗎、你可是父親!!」

「羅伊還小不會懂的,求妳了克里斯,帶著他,看在這一點點血緣關係上,當他的母親,求妳!!」

 

「你這天殺的臭男人,你不配做他的父親--!!!」

 

男人早已跑遠,克里斯咆哮完之後將門關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羅伊?過來。」

 

她看著雙眼紅腫的五歲男孩虛軟無力地移動腳步,

但當走到她跟前時,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的雙眼卻是令人戰慄的冷靜 :

 

「妳不是我媽媽。」

 

是誰說一個五歲的孩子不懂事?親眼看著媽媽被刺槍一刀一刀地凌虐,

羅伊怎麼可能會天真的認為、現在站在眼前濃妝豔抹神態世故高傲的女人會是自己的母親?

 

 

「我知道。」

 

克里斯還是放棄了蹲下來撫摸孩子佈滿淚痕的臉,她站著,冷眼俯視 :

「你可以叫我夫人。這裡的人都叫我聖誕節夫人。」

 

 

 

*

 

時間是最好的藥。

有些事可以淡忘,卻因為永遠抹不掉而隱隱作痛,這是可惜;

但有些事痛到令人窒息,以至於當事人選擇將那整段過往徹底消除,這是釋放,卻令還牢記的人更加可悲--

有人可以釋然一身,必定是因為有另一個人替他背負了一切,比如,一位有著尷尬身份的「母親」。 

 

 

 

莉莎有些緊繃地盯著眼前明顯快要醉倒的夫人,一手悄悄地將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威士忌推遠;

但莉莎哪是江湖老練的夫人的對手?

這樣毫無修飾的把戲在夫人看來只是一種無用的勸告,她挑釁地直接將威士忌拿回來,猖狂地一口灌下。

「夫人。」

任誰都看得出鷹眼生氣了,但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火上澆油的人,爛醉的聖誕節夫人此時幼稚地像個孩子。

她笑咪咪地將每一句尾音拉長,甚至試圖替新上門的客人調酒;

莉莎皺眉地拿過夫人手上的酒瓶,

並以最高限度的禮貌清空了酒吧--亮槍。

 

「妳這樣可不行啊--小伊莉莎白。」夫人拉過莉莎原本坐著的椅子,自己不管不顧地坐了下來,

莉莎挑了下眉,不甚在意夫人的小把戲,所幸就這麼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夫人。

「夫人,您再這樣胡鬧下去,今天就別想再做生意了。」

她的語氣裡有硬撐著嚴厲的輕抖,但眼裡早就心軟成一片。

 

聽了那樣的故事之後,誰還能對眼前的老人生氣?

隱藏在厚重粉底下的是數不清滄桑的刻痕、被豔紅唇膏蓋住的那一絲又一絲蒼悴的唇紋,

連綿著被砲火壓榨的歲月,刻下更病態的白色。

丈夫早逝的她為了生存,練就了一年比一年還高的手腕,情報人脈信手拈來,

她注定不是那塊良家婦女的料子,喜愛追求刺激的本性在戰亂的時代竟意外地替她帶來了金錢與生機,

她開始買賣高級情報,令自己在地下成為位高權重的高干人士們手中捧著的瑰寶,

為了她的才華,有多少人想殺她,就會有多少人搶著保護她、賺她一份人情。

然而這樣的天之驕女,在風光了好些年之後,竟然也有了軟肋了。

 

那就是羅伊。

 

 

莉莎與幾個小姐合力將夫人扶到臨近的休息室,囑咐了一些瑣事之後便離開了酒吧。

 

「...看來,我是真的老了,瓦涅莎。」

「夫人?」瓦涅莎將剛沏好沒多久的熱茶端給夫人,一臉心疼地坐到床邊。

「夫人,您還是像以前一樣,只有您灌醉別人的份,從來沒有被灌醉的紀錄。」

「哈哈...伊莉莎白是不碰酒的啊!但其實、我剛剛啊.....」

聖誕節夫人的眼光彷彿起了霧,「剛剛...是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醉了。」

想到以前的事情,想到跟那孩子第一天見面的場景。

雖然那個故事是多麼的不堪入耳,但只要一想到記得這個故事的人只剩下她,

故事裡其他主角不是雙雙死亡了、要不然就是忘了一切,她就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所以她忍不住將羅伊當年的故事告訴了莉莎,

只是沒想到莉莎竟然會一本正經地要羅伊也能記得這件事--

剛剛莉莎離開酒吧前與夫人下了一個承諾,她會在當年夫人接收羅伊為養子的那一個日子裡將羅伊帶到酒吧,

雖然那天剛好是軍中一年一度的閱軍儀式,

但莉莎發誓她會想盡一切辦法說服外公,讓她和羅伊能在那天放假,並由夫人親自將這個故事告訴羅伊。

 

-

 

如果你問羅伊他對於莉莎竟然破天荒去相親這件事有甚麼感想,他可能會用一個大黑臉來回答你這個問題。

但若你要問他此生最難以形容的經歷是甚麼,他可能也會想到莉莎相親這件事;

只不過,不是相親,而是莉莎相親背後真正的動機--她牽著他的手到了提早歇業的聖誕節酒吧,

桌上有一些夫人勉強拿得出手的、還算可以入口的小菜,以及一個沒有蠟燭的小生日蛋糕。

羅伊在簡單的晚餐裡安靜地聽著夫人毫無贅飾地敘述那一天的事情 : 他親眼看母親傷重、父親將他抱到酒吧、

父親又跑回去救母親,然後在隔天的凌晨,五歲的他就端坐在得費好大一番功夫才能爬到的吧檯椅上聽到了

父母雙亡的消息;整夜倔著未闔的一雙大眼還來不及濕潤,便累得緊緊閉上而陷入沉睡,

而當時聖誕節夫人整個晚上都坐在他的旁邊。

 

之後他是怎麼忘記這件事的呢?或許是再度睡醒之後、也或許又熬了好些年,只是他不曾說出口,

總之,他是忘了。而在若干年後的這個晚上--莉莎稱其為一個簡單的紀念日,夫人將這個記憶還給了他。

羅伊剎時間完全僵住,尷尬使得他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裡;頓時間湧上的情緒是陌生、愧疚、驚愕,

還有一些詭譎與毛骨悚然。因為從來沒有人再跟他提過父母的事情,所以他與其說是忘了那一天的事,

不如說他根本忘了自己其實是有父母的,卻又同時清楚聖誕節夫人是自己的養母 :

他從沒懷疑過自己是從何而來,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合理,但他渾然未覺;

當突然想起這件事時,自己的存在頓時充滿了質疑,而當他不自覺地開始哆嗦時,他看到了莉莎眼中的關懷,

才突然驚覺似地轉頭看向聖誕節夫人--原來這就是莉莎口中「紀念日」的意義--那天發生的細節其實都

不是重點,重點是,賦予自己存在與歸屬的人,自始至終都是聖誕節夫人。

當然,還有緊握住他的手的莉莎。

 

 

 

這個故事,那個傷痕累累的當年。

經過了十幾二十年的淬練之後,其實已經很透明、很輕,輕得令人再也想像不到那一年的重量,

而唯一留下來的,只有越來越深的疼惜。

 

你說,有些事痛到令人窒息,以至於當事人選擇將那整段過往徹底消除,這是釋放,卻令還牢記的人更加可悲。

但是完全忘記的人何嘗不是經歷過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後,好不容易忘了,

卻要用未來的好多年來苦惱,他忘了那一天,是否會因此而對不起誰。

 

莉莎想要填補這個遺憾,卻沒想到在羅伊終於知道了這個故事之後,

還有另一個小調皮將在多年後以另一個方式逼他狠狠想起--大概是因為這個故事還沒有完全結束的關係吧。

 

 

 

*

 

一個不堪重負的故事終於不再是秘密,當記憶回籠,你最終選擇了只珍惜留下來的美好。

不過,有些歷史不一定會重演,卻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提醒你 :

當你面臨生死的兩難,兩個摯愛你該選誰?

或者是,當你是兩個摯愛的其中一個,你想要成為被救的那個人,還是看著別人成功逃命?  生命的選擇題。 

 

而有資格做出選擇的人,往往最為可悲。因為要是能夠兩個都救活,誰還要費神思考這種爛題目?

 

-

 

「我告訴你們喔!!」又是一個充滿歡笑的飯後夜晚,剛滿15歲的拉芙蒂雅蹦蹦跳跳地奔向客廳,

找到了總在這個時間讀晚報的羅伊,並以連廚房也聽得到的音量興奮分享 :

「今天艾莉絲又跟她的男朋友分手了!!」

「拉芙,現在是晚上,那麼大聲會吵到鄰居的。」羅伊從新聞裡抬起頭,無奈地重複每晚一輪的告誡。

 

「重點不是他們分手喔!重點是,他們分手的理由真的是太有趣了~」

拉芙蒂雅歡快地轉了一圈到了客廳與廚房的正中間,並輕巧地無視掉父親的話。

顯然沒有察覺到用如此愉悅的語調談論好友分手是一件多不厚道的事情,

在廚房的莉莎輕嘆了一聲,這點沒心沒肺的小性格,倒是跟羅伊一模一樣吶。

「艾莉絲居然問她的男朋友 :『如果我和你的媽媽同時掉進河裡,你會先救誰』然後他遲疑了。」

「這樣就分手?」

「是啊是啊!」拉芙蒂雅顯然很受用於父親的參與,為了表達謝意,她決定送給父親一個措手不及。

 

 

「那麼爸爸,如果我和媽媽同時掉進河裡,你會先救誰?」

 

 

客廳裡瞬間肅靜了下來,只剩下廚房裡還在工作的聲音。

莉莎當然有聽到這個好問題,依照她對女兒的了解,恐怕投下這顆炸彈才是女兒今晚聊天的動機。

 

不過這種事.....

 

莉莎將水龍頭關上,全身上下的細胞隨著緩緩流動的不安感鏈接起幾十年前的真相;

童言無忌,不過看似純真的童言童語卻往往最能夠準確無誤地勾起大人們的不堪。

「放心吧爸爸,我已經做好被你拋棄的準備了。」

拉芙蒂雅捂著胸口,天見猶憐,「爸爸是如此地深愛著媽媽啊......」

羅伊無語地看著女兒的即興演出,他知道這孩子是故意玩弄自己的,大可以裝聾作啞,

然而隨著年紀愈來愈精明的女兒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得回答出一個最無懈可擊的答案才行,一個最無懈可擊...最無懈可擊的答案...

 

當他正絞盡腦汁的時候,莉莎端著水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關於這個問題,不如來問問媽媽如何?」莉莎滿意地看著因為母親的出現而一臉失望的拉芙蒂雅,

在馬斯坦古家,只有爸爸是可以被欺負的,而當媽媽出現時,就代表一場鬧劇的結束。

現在這個情況,爸爸都還沒被整呢,媽媽就提前現身搭救了?

 

太快了!

 

「莉莎?」羅伊有些驚訝地挑眉,他看著一臉興味盎然的妻子,

實在是想不通這個話題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了莉莎的參與,只感覺到全身莫名其妙地放鬆了下來。

原來剛剛自己很緊張嗎?多年以來面對女兒數不清的搞怪問題他雖然都以戰敗收場,

但其實都是有意讓一步給女兒(藉此得到莉莎的安慰);

然而剛剛直到莉莎出現他才發覺,面對女兒的突擊,他竟然第一次開始戰戰兢兢。

 

「嗯...好吧。」拉芙蒂雅坐到沙發上叉起一塊水果,歪頭看著莉莎。

「如果我跟爸爸一起掉到河裡,媽媽會先救誰呢?」

莉莎用餘光瞄了一眼羅伊,然而就算速度再怎麼快,她的眼神還是被羅伊捕捉到了。

她只好先給他一個微笑。

「拉芙,媽媽想要先問妳一個問題。妳覺得媽媽是愛妳多一點、還是愛爸爸多一點呢?」

「嗯?」這這這這是...媽媽的反擊!?

拉芙蒂雅頓時正襟危坐了起來,不過此時就算她的腦袋已經盡力地高速運轉,卻也還是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那只是一個選擇題,選項只有兩個,有二分之一答對的機會,比學校的考試還要簡單。

「不用緊張。」莉莎笑得溫柔,「答錯了也不會懲罰妳啊。」

好吧,既然答錯沒有懲罰,拉芙蒂雅便放心地比對起來。

如果要說媽媽在這世界上最愛的人,在她出生之前絕對是爸爸無庸置疑,

不過在她出生之後,她一邊聽著叔叔阿姨講述著爸媽當年的轟烈情事;

一邊又聽著他們說,她的出生,是她的父母此生最大的救贖與希望。

 

媽媽到底愛誰多一點?同樣的問題,爸爸到底是愛誰多一點呢?

 

這真是世界上最蠢的問題了。

 

看著拉芙蒂雅的表情,莉莎知道女兒已經漸漸明朗,原本因急急想著答案而慌亂的雙眼此時燦爛得發光。

羅伊在一旁無可抑止地微笑了起來,莉莎的知性沉靜、拉芙蒂雅因漸漸識得成熟而雪亮的眼眸,

是他此生的最愛,與他不可名狀的驕傲。

 

「拉芙,如果現在真的發生了危險,而我或爸爸必須面臨二擇一,我們必定會先救妳。」

莉莎不疾不徐地說著,目光堅定。

「先不說妳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妳是我們的女兒,無論如何都是我們優先保護的對象。出於愛,也是責任。」

 

「不過呢...捨棄的當下是痛苦的,妳知道嗎?拉芙蒂雅。」

 

她懂了。

拉芙蒂雅眨了眨眼,她突然好想現在就打電話給艾莉絲,這到底是什麼爛問題!

作為父母,就算要以他們的性命作為交換,也必定不惜一切地保護兒女;

面對兒女,父母們就算身陷危機,也只會用盡最後的力氣要孩子快點逃、逃得越遠越好。

 

 

這不是選擇題,而是最直接的取與捨,只是捨棄的當下是痛苦的,痛不欲生。

 

 

「爸爸。」拉芙蒂雅一臉愧疚地坐到羅伊身邊,在羅伊伸出手的同時溫順地摟住他的脖子,

「爸爸晚安,媽媽晚安。」

 

「拉芙,因為我跟妳的母親都是軍人,對生與死的問題比較敏感,不過不用擔心,我們不會生氣的。」

「嗯。」

「妳也不用在意,然後記得去跟艾莉絲說一聲,會猶豫就代表在乎,要她別輕言放棄那個男孩。」

「好。」

「不過妳現在不准交男朋友,有哪個男生要追妳就帶回家來給爸爸處理,知道嗎?」

「.....好。」

 

 

 

簡單的落幕後,夜色也早已深不見底。拉芙蒂雅和莉莎都已經睡下了,卻惟有羅伊到現在還是了無睡意。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陽台,寥寥明星的點綴使得夜空更黑了,隱約還傳來一股夜晚特有的、帶著涼意的花香。

他的童年無疑是快樂無憂的。再加上自身遺忘了父母雙亡的陰影,夫人手下的小姐們也對他疼愛得不行,

他的成長過程可謂是刺激有趣、過得沒心沒肺滋潤愜意,這一切,真真要感謝聖誕節夫人。

只是今晚拉芙蒂雅說到選擇,而莉莎則是溫溫婉婉地教育了拉芙蒂雅一番,

為人父母必定孩子優先而捨棄伴侶。

 

他想到了他的父親。夫人說,父親將他抱到酒吧之後便跑回去搶救早已被凌遲得不成人形的母親,

父親一開始為了孩子捨棄了妻子,卻也在最後為了凶多吉少的妻子捨棄了孩子。

 

關於這點,即使過了多年夫人還是持不諒解的態度,而他只慶幸自己是被夫人收養而此後快樂成長,

對於父親拋下了自己這件事.....他想,這就是身為馬斯坦古家的男人的深情?

尤其身邊有了莉莎,將心比心之後他覺得這點是毫無疑問的。

 

嘲笑了下這種自戀的想法,突然右手一涼,他沒有嚇到,反而是緊緊握住,

隨著年紀愈大,莉莎在夜裡總是手腳冰冷得教他心疼,而心疼之餘除了緊握住她的手也別無他法。

「妳不是睡著了,嗯?」羅伊轉過身,將身上的毯子裹在莉莎身上,並把莉莎的兩隻手都包進自己的手心。

「出來陽台也不多穿一件。」「我有穿外套,只是手還是涼,我也沒辦法。」

莉莎說著抬起頭來,「我們回房吧,羅伊。」

「妳在擔心我?」羅伊笑意更明,「還是,沒有我在身邊就睡不著啊?」

原本以為會惹來莉莎的嗔罵,卻不想莉莎的表情絲毫未變,

他終於想到了十幾年前莉莎破天荒去相親的過後的隔天,她說要帶他去酒吧見夫人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那熠熠生輝的眼眸毫不避諱地向他宣告,若是畏縮了,還有我在一旁緊握你手,所以你也要勇敢地看著前方。

 

想到這裡,羅伊的心暖得發酸,他將莉莎連人帶毯擁入懷中。

「莉莎,我沒有這麼脆弱。」

「我知道。」

她的聲音悶悶地傳了出來,羅伊一笑。

「放心吧,莉莎。」

 

隨著莉莎的回擁,他將下巴抵在莉莎的髮頂,安心地閉上雙眼。

 

「只剩下愛了。」

 

 

 

 

 

 

 

extra【那些被煙硝掩埋的事】

 

 

「因為抱著孩子...所以才能僥倖逃過一劫......?」

衝破了防線,男人與哭昏過去的孩子一併受到了保護,男人聽著士兵的話,滿眼絕望。

「是的先生,聽說他們因為信仰的關係被禁止殺孩子,」那名士兵頓了頓,

「所以他們只能瞄準沒抱孩子的大人,很多逃過來的大人都是因為帶著孩子。」

 

「先生,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

 

難怪,她堅持要我抱著羅伊。

 

將羅伊抱到克里斯那兒之後,他不顧克里斯跳腳怒罵,一心只想著他的妻子,

以及他的妻子大喊的那聲「不要回頭」時,那全世界都崩塌了的心碎。

 

對不起,羅伊,我實在是欠你的母親太多太多,

就算拋下你一定會被你的母親罵到臭頭、甚至冷戰好幾個月,我也要回去找她。

 

而當他不理會亞國士兵的阻擋又貿然跨過防線、當他又再度看見他的妻子,他不顧一切地衝上前與敵軍博鬥,

只為了搶回她早已血肉模糊的身軀--他終於哭了,抱住她的同時,一個槍聲結束了一切。

 

 

羅伊,捨棄的當下是痛苦的,你能夠理解嗎?

 

不,你還是甚麼都不要知道吧......。

 

 

 

FIN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後記

 

 

大家好,這裡是被extra虐死死的琴影。(倒)

話說相信大部分的人應該都看得出來這篇是〈紀念日〉的後傳,嗯,然後子世代的那段應該也很眼熟....

沒錯,這篇就是傳說中的去年的父親節賀文!!(遭踹)

原本今年要被我拿來當作母親節賀文的,結果夢想跟現實果然還是有差距,

我也不想為了趕文而爛尾,這篇要表達的東西實在是太沉重,我想要盡我所能地好好說完,

所以當然是把文章品質放在優先考量了......捨棄的當下是痛苦的!!(並沒有)

不過呢,這篇沒有當作賀文也好,畢竟是一年一度的母親節與父親節嘛,

該歡度的節日實在是不該出現如此虐分滿點的文章,而且其實這篇的內容父跟母的劇情都蠻多的,

我也拿不定這篇應該要放在父親節還是母親節XDD

因為是〈紀念日〉的後傳,再加上實在是很喜歡〈紀念日〉那篇的楔子,

所以標題〈只剩下愛了〉便是取自於此。

 

嗯,總之就是這樣。相信這篇想表達的意念都寫在文章裡了,我也不多加贅述,

又是一篇又臭又長的文(艸)謝謝您看到這裡。(鞠躬)

 

莉莎相親?此篇有前傳→【佐莎】紀念日 (原po時間 : 2013.08.02)

掉進河裡之輕鬆番外→【佐莎】爸媽果然是最佳拍檔  (原po時間 : 2013.07.26)

 

 

 

其實每個人都會經歷過很難受的事,在發生的當下,我們用每一個呼吸去感受所有細節,

痛入心裡、刻入骨髓;我們每個人都擅長細述自己的痛苦,隨著回憶又第五次第十次的流淚。

不過請放心,只要給自己一個十年。

在這十年裡,又發生了更多事了,可能更精彩、也可能平淡;而不管我們過得如何,只要回首當年,

我們一定會發現 第一年還深受其傷,第二年偶爾想起心還會抽痛一下,第三年,好像沒有再想起過。

第四年不小心回憶到了趕緊喝令自己轉移注意力,

第五年笑著跟新朋友說起五年前的那件事,笑著笑著,本來輕鬆,但說到重點時還是忍不住要哽咽。

第六年、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這件事早就講到不想再講了。

現在是第十年,好好完整地想過一遍這件事,有些當年鉅細靡遺的細節現在早已丟三落四,

還會因為順序錯誤變成了一個滑稽的故事;或者我們也可能依然鉅細靡遺,依然能夠完整地敘述所有過程,

不過唯一的共通點是,語氣變淡了、輕了,好多事情曾經那麼的混濁不堪,現在說起來卻是如此透明簡單,

我們說這個故事的時間縮短了,因為少了對於自己當下心情的描述--我們開始在意的是,

當時自己走出陰影的時候發生了甚麼故事、是誰陪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自己得到了甚麼教訓。

甚至,我們還會計較起自己有沒有忘了要對誰說一聲謝謝,還好當時有你。我們還來不來得及愛?

 

 

是啊,因為只剩下愛了。 

 

 

 

 

感謝看畢全文。(鞠躬)

 

 

琴影 2014.05.16(F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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