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They Said,不成文短篇系列,每次一到數篇,有甜有虐,寫了喜歡之後可能另寫成完整版。(如果有喜歡哪篇希望我寫可以告訴我,但我不一定會寫XD)各種設定有,不能結婚、婚後生活、子世代、原作衍伸、平行時空......等,可能都會出現。同一個主題可能會寫很多種版本,純粹滿足發廚慾望。總之每篇獨立成篇,有連貫會有標示。

標題:“If you're my aide, be more firm than this. ”為鋼鍊英版翻譯,原著中羅伊殺死拉斯多的情節。莉莎因為崩潰而放棄了求生意志,羅伊與之訓話:「如果妳是我的副官...就應該更加果斷。」我想這段就不用多說甚麼了。(幸福躺倒)不成文短篇系列都會挑一句喜歡的英翻對話作為標題。標題不一定呼應內文。

內文附錄〈該跪下的人不是妳〉、〈將它寫回藍圖〉的後續extra。

 

十、Wash it

 ※此為〈該跪下的人不是妳〉的衍伸,請先看過那篇。此段描述燒死拉斯多之後,莉莎終於被法爾曼與菲利從醫院勸回家洗個澡時發生的事,後段接上羅伊堅持出院之後,遇到愛力克兄弟之前。

她按下開關,燈亮起來的那一瞬間,她感受到一瞬間從頭頂墜落到腳底的重力,使她想要坐倒在地上,或者乾脆在門邊就地而睡。

她累了,真的累了。比起第一次接受軍校操練的隔天早上,那種當下以為永遠都復原不了的肌肉酸痛;現在的疲倦是身與心的消耗,是恨不得閉上眼後就此沉眠,直到她願意醒來為止,又或者別再醒來。

 

她將身後的門關起,輕揉太陽穴。疾風號一直站在距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她與牠對望半晌,一會兒後抬起手臂聞了聞自己的袖子,了然地問:「我身上很臭嗎?」

疾風號歪了歪頭,走向她。

霍克愛蹲了下來,將手上的一干包裹堆放在地,緊緊地抱住了疾風號。「我回來了。抱歉,疾風號,如果再晚個幾秒,我可能就不會再像這樣抱著你……我差點就要葬送在自己的愚蠢與軟弱上,再也見不到你。」

也見不到他。

 

結束了嗎?

人類……真是愚蠢又軟弱的生物。

 

霍克愛睜開雙眼,拒絕再讓那個女人的聲音佔據腦海,她拾起包裹起身,解開充當布巾的斗篷,拿出了裡頭的軍服,那上面有一大塊黑褐色的痕跡。疾風號擔心地靠在她的腳邊,似乎是嗅出了那件軍服與主人身上散發出同樣的味道,霍克愛彎腰摸了摸狗兒的頭,輕聲道:「別擔心,這不是我的血。」

她不禁想,說出這句話的當下,嘴裡分明佈滿了苦味;而雙眼的疼腫也脹熱了起來,彷彿是對她的嘲笑。得快點將軍服洗完烘乾,然後到上校家替他拿一套新的襯衫。

 

她先是快速地將自己清洗乾淨後,便開始與那套軍服纏鬥。從扭開水龍頭開始,她便聽著水聲奇異地回想到那一場場暴力痛快的縱火,燃燒在那該死的色慾身上。她無疑十分氣自己。但她卻不敢去追究在她崩潰時內心的最底層究竟藏著什麼,即便現在只有她自己一個人,連狗兒都被她關在浴室門外。當她看向鏡子時,彷彿有另一個人正審視著她;而她無時無刻都像是自我判決後臨刑的犯人,那樣緊繃、無措、自責。

她在那一瞬間到底放棄了多少東西?最顯而易見的,是她連眼前的男孩都沒打算保護;而要深究起來,還有這個國家、還有她心底永遠重複不懈的伊修瓦爾殲滅戰、還有父親刻在她背後的鍊成陣、還有他的那一聲聲彈指、還有他們的約定。

還有,她所以為的至死相隨,也差點讓她與他永遠錯離。

她低下頭,將水龍頭扭緊。隨著雙手的搓揉,淡紅色的泡沫漸漸豐滿了起來,她盯著浮在泡沫上的穗帶,後知後覺地將其解了下來,放到邊上,又繼續搓洗。

「我會洗乾淨的......」

她將血水放掉,沖上乾淨的自來水,搓起新的泡沫。

「我會洗乾淨的,把您的血,與我的淚,都一併洗去。」

所有我的軟弱、我的動搖,都不會留在您功勳無數的軍服上。我會將這一切洗淨,還您一個一如既往、只管前進的俊挺身姿。

 

-

「您如果有任何不適的症狀,請一定要馬上讓下官知道。」

「妳太操心了。」馬斯坦古保持著看上去就不是十分舒適的坐姿--好像是攤在椅背上,卻全身僵得紋絲不動。

霍克愛透過後照鏡看了一眼閉眼假寐的上司,眉頭明明皺了起來,卻還要裝作一副無病無痛的樣子。她沉默,將視線放回車道上。

 

「嗯?」

「怎麼了?」

僅只是一個單音,就迫使她立即將車停到了路邊。馬斯坦古有些驚訝地回味著自家副官剛才在那一瞬間所展現的高超停車技巧,而霍克愛則已經開始查看上司的狀況。「屬下還是載您回醫院?」

「不是啦。」他扯起一個還略顯虛弱的微笑,嗓音輕啞地看著副官:「我只是聞到了味道。」

「味道?」

「嗯。」他有些好笑地讓一臉擔心的副官放下心來,便自顧自地開始嗅聞車內的空氣。

「您是說車廂內的除臭劑?」霍克愛輕吸了一口氣,報告道:「沒有更換,全軍部都是配備這種味道的。」

「嗯,應該不是車子。」他繼續閉眼感受。「我想想...我好像有在哪裡聞過...」

「......」

於是兩人就這麼沉默了下來,認真地聞著周身的空氣。

 

約莫過了十五秒後。馬斯坦古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的肩膀,眨了眨眼,又將手腕湊近鼻端。他輕笑出聲,「我就知道我有聞過...十分久違了。中尉,妳還真是從小到大都沒有換過洗衣粉的牌子啊?」

「......」

「怎麼了?驚訝我記得?」他笑著看她,「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以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衣服也是交由妳一起清洗的,當時我全身都是這個味道...進入士官學校之後就沒有再用過這個牌子的洗衣粉了。」

霍克愛的視線墜落,她轉回身,靜默地準備發動車子。

 

「中尉,勞煩妳還特地幫我洗軍服。」他亦躺回椅背,閉上眼。「謝謝妳。」

「不用客氣,上校。」

 

她直視前方,嗓音些微地飄了起來,來自於心虛、或者是一點自暴自棄。

有些東西,愈是想洗掉,就愈是以另一種方式留了下來。

 

不得不遺留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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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大衣

 

「霍克愛上尉?您怎麼來了,今天不是不用值班嗎?」

「嗯,突然想到有幾份文件快要截止了,」莉莎將辦公椅拉出來,撐著椅背頓了下。「馬斯坦古少將又還在出差,擔心電話中交代不好就乾脆過來一趟了。」

「原來如此,是不是上個星期批下來的預算審核...我看看,」菲利扶了下鏡框回頭翻找,他想起前一刻鐘普雷達才因為兩位上司都不在辦公室而特別去向辦事處確認過文件日程,這兩天就要到期的公文的確不在少數且份份流程繁瑣。「我記得稍早時我們經手過不少瀕臨死線的文件了,如果順利的話,霍克愛上尉今天應該不用加班太久。您真是太辛苦了,尤其少將又出差,您的工作量一下子就......上尉?」

他驚訝地看向臉色蒼白的莉莎,頗不可置信地問道:「您都生病了,今天還特地來加班!?」

「我記得您不是從昨晚開始就不舒服了嗎?」哈博克此時也走進辦公室,眉頭微皺,「馬斯坦古少將今天晚點就會回來了,您其實不必跑這一趟的。」

「......」莉莎閉眼片刻,壓下因為精神恍惚而差點脫口而出的回應,抿了抿唇改口道:「幸好有你們處理那些文件,這樣我就放心了。要是真的都沒人動,等到馬斯坦古少將回來才發現那些截止公文的話,馬斯坦古少將今天肯定要直接在辦公室通宵了。」

「您就是對馬斯坦古少將太好了,才會累著自己。」菲利頗不贊同地勸道:「您這樣不行,還是回家休息吧?否則釀成大病就不好了。幸好您今天本來就放假,明天不是就得上班了嗎?」

「不,我都來了,再回去豈不是很浪費時間...」

「怎麼會浪費時間?身體比較重要!」連哈博克都加入了勸說的行列,兩位男人一高一低的聲音此刻疊在一起,是正隱隱發燒的腦袋所無法負荷的吵雜,莉莎只覺得頭愈來愈痛,正在想著甚麼說辭能一舉堵住他們的嘴時,終於有個識趣的人進入了辦公室--

說是識趣。但其實只是因為他總是動不動就撞見兩位上司不可言喻的時刻...所以鍛鍊出比一般人還要更敏感的反應罷了。

「好了好了,沒看到霍克愛上尉一副快要被你們煩到昏倒的表情嗎?既然她人都那麼不舒服了,就讓她留在這裡也無妨吧?」普雷達一手隨意地半舉著文件在肩頭無意識地敲著,「現在要是讓她自己回去的話萬一在半路昏倒了怎麼辦?不如等馬斯坦古少將回來之後再順路捎霍克愛上尉回去。」

「嗯,不必擔心我,你們快點回去繼續你們的工作吧,別因為我而耽誤了進度。」她自然地看向普雷達,雖然感謝他完美地替自己圓了場,但她實在是沒有虛弱到會半路昏倒的地步......

然而普雷達卻趁著所有人不注意時面無表情地對她眨了一下眼。

她瞬間竄了一陣雞皮疙瘩,馬上別開了頭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法爾曼原先擺在她辦公桌上的公文低頭讀了起來。

 

-

他們最近總是很不幸運地擦身而過。

兩個心靈契合的人,能夠有默契到甚麼程度呢?她只知道,生活中不管有意無意,總都會有那麼一段避免不了的厄運夾帶著煩躁,影響人們對待周遭人事物的情緒,導致許多本不願意的錯離。

羅伊這次到清國出席會議,莉莎本來也預定了要將自己的工作提前完成以一同前往。按照一直以來的習慣而言,這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事,且也十分順利地按照計畫行進著,不料卻在會議的前一個星期,司令部爆發出大規模的公文行政單位錯置問題,其中霍克愛所負責的部分公文也在其中,並且有大量證據指出,錯誤的產生伊始是在她開始為了能與馬斯坦古少將同行而有意加快工作進度的那幾天,由霍克愛作為開頭,發生了一連串的失誤。在試著解釋甚麼之前,她二話不說地先著手進行勘誤;然而這次造成了司令部人力資源的浪費,連帶著形成了一股強而有力的流言的旋風,席捲了所有茶水間與軍部餐廳,馬斯坦古辦公室自然不能避免波及,馬斯坦古與霍克愛的曖昧傳聞又被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大肆討論了起來,冷飯炒不膩,連當事人都有些恍惚。

就算有心想要替霍克愛上尉找出事件的癥結點以瞭明真相,但現實是,份份公文的重編並未影響它們該繳交的期限,馬斯坦古小隊為霍克愛上尉義憤填膺的心情被埋沒在沒日沒夜的加班裡,幾乎所有人都一致認為:此時與其替上尉去跟那些人吵架,不如幫助她盡快修正那些謬誤。於是,來自於信賴的戰友間更令人難受的誤會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種下根蒂,連日忙碌中,就連霍克愛都要以為真的是自己為了追愛而怠慢公職,然而卻也只有她一人知曉,她不可能是那個造成只有新手才會犯的錯誤的人;只可能是在陰錯陽差之間,她替甚麼人揹了這個黑鍋。

 

只有她一人知曉。

 

馬斯坦古因為一直在準備清國的會議,所以連著幾日都是關在高層會議室裡與同行的人進行一次又一次的確認與演練,即便他知道會議室外頭鬧翻了,但他相信自己小隊的向心力,更相信他的副官。只可惜他沒有預料到這次的風波伴隨的是他們之間曖昧的傳聞,難堪與壓力同時鞭笞著霍克愛。其實按她一貫的作風,她本可以將視線全然地放在即將與馬斯坦古少將一同前往清國的那個日期--反正最一開始就是為了能在這一天之前將工作完成,不管現在又發生了甚麼事,她再多加把勁繼續趕工就是了,根本不必受到別人的影響而放棄--然而,她錯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小隊的人也早就忙得忘了事件的開頭、忘了應該要闢謠,反而在馬斯坦古問起時不小心變成了謠言的傳遞者。

羅伊本來是想,這種事情要是去問莉莎,她十成十不會替自己說話,只會漠然地陳述他早就知道的事件表面,所以最明智的步驟應該是先透過四人組做過了解,再去問莉莎,如此來拼湊事情的全貌。雖說四人組一時累昏了說錯了話,但也不至於到罪該萬死的地步,至少他們都知道霍克愛上尉不可能是為了能跟少將來個異地約會才拚命趕工的,她要跟隨在馬斯坦古少將身邊,是置於所有事情之前的優先事項,今天不管他們之間定位在甚麼樣的關係,都不必過問任何理由。他們唯一做錯的,是直接跟馬斯坦古少將說明了他們重新勘誤的公文內容,誤導他也直覺地透過那些公文的負責人認為此次的錯誤是由自己的副官一手造成;出於想盡快解決事情的善意,他將她找了來,那些她本不在意的誤會,終於透過他的問話正式地扣到她頭上。

她終於累垮了。

無聲地、連生氣都來不及,她心中的燈火就這麼熄滅,行事曆上在這幾天以來支撐著她的那個日期被她用凌亂的線條給劃除。雖然羅伊幾乎在莉莎沉默的瞬間就知道事情的走向錯了,但儘管只有一秒也遲了,畢竟她已經承擔太多無妄之災。莉莎突然開始煞有其事地說明,如果想要闢謠,最好的做法就是放棄這次的清國行,讓她一人留在中央司令部;雖然言之在理,但羅伊知道那從來都不是她的作風,她甚麼時候有認真地去理會過那些無關痛癢的謠言?所以他開始極力說服她將清國行放回日程,而倔強起來的她,一百個羅伊也奈她無何。

所有事情看似得到了一個解決,即便結果並不導向大多數人所希望。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造成這次重大失誤的罪魁禍首卻在霍克愛決定留在國內的隔天出面認罪了,引起一陣譁然。所謂事情的真相,追究起來也不過是該單位的人臨時情了假,其領域的文件全權託付給隔壁單位代為處理,起先被認為是罪魁禍首的霍克愛上尉其實並沒有送錯單位,但代理的負責人在忙中蓋錯了單位章,之後環環相扣,骨牌效應,整座司令部都搭了進來。

世界照常運轉,沒有道歉、沒有安慰,此刻的水落石出換來的不過是謠言的平息。但也足夠讓一個疲累的人得以安心休憩,莉莎‧霍克愛心理素質之強大從來都是超乎常人,更何況在最忙亂的時候全小隊都義不容辭地跟著加班,就只是為了能讓她如期前往清國,現在謠言也已不攻自破,前後一權衡,霍克愛終於在出國前三天遞出了陪同馬斯坦古前往清國會議的申請,接下來只要在這兩天內完成之前因為烏龍而拖欠的工作,這對一向高效率的她而言綽綽有餘。

這幾乎可以說是最完美的結局了。

然而,也是在此方塵埃落定的此時,彼方並非一直都風平浪靜地等著多災多難的船隻靠岸;會議被清國因政務原因不得不提前了一天,幸而亞美斯多利斯國軍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惟有將一切工作都卡得不留一絲縫隙的霍克愛怎麼樣都無法搭上那班前往清國的列車。

或許這個結局才是真正的塵埃落定吧。所有勉強得來的,偏偏都不能如願。

 

-

莉莎艱難地撐開眼皮,模糊地望著馬斯坦古少將的辦公桌,被轉了九十度。她愣了好一會兒,終於意識到自己禁不住頭痛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迷迷糊糊地做了好幾個夢,現在是一個也想不起來,徒留一把精緻的小鐵鎚提醒著那些夢境的確曾如颶風胡掃肆虐過她的身心,正緩慢而規律地敲著腦仁。

她撐起身子,從極其痠疼的脖頸延伸到虛冷無力的手臂與腰部,沒有一處骨頭是好好地待在正常的位置的,莉莎吐出一口氣,讓自己完全坐了起來。突然,她眼角瞄到了隨著她的動作而落在地上的大衣,內心一動,全身忽然充滿了力氣,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突如其來的喜悅給狠狠揪緊,又酸又麻,吸入鼻腔的空氣陡然變得清甜涼爽,腦中的小鐵鎚也隨著新鮮空氣的進駐而被丟開了;她輕盈的動作與前一秒鐘的她毫不連貫,撿起地上的男式軍大衣,她站了起來四處張望著,一旁辦公的哈博克注意到她的動作,出聲提醒:「您要找菲利的話,他還在餐廳喔,等等就回來了。」

「......」莉莎眨了眨雙眼,大腦停滯了有足足一秒,才又重新開始運作起來:「菲利?」

「對啊。」他指著她手上緊緊攛著的大衣,「您不是要將外套還給菲利嗎?」

菲利、外套。她將大衣抖了開來,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很明顯並不是他的尺寸,不是他的......他還沒回來。

她的心跳突然低沉到幾乎聽不見,與前一刻全然不同的酸麻蔓延開來,四肢又恢復了冰冷與疲軟,腦神經像正被劇烈撥動的琴弦,疼得她一陣暈眩,比剛睡醒時還要痛上數倍。莉莎將大衣稍做拍整,疊好放在菲利的辦公桌上,一旁的哈博克用餘光看著她的反應,猜想她大概真如普雷達所說,是為了迎接馬斯坦古少將才撐著身子來上班。畢竟前一陣子才發生了一連串的波折,從來形影不離的兩人出於無奈不斷地擦肩而過,霍克愛上尉這次應該是想要主動靠近馬斯坦古少將一步,不再被動地因為別人的失誤而與他愈離愈遠;如果說之前會被拖累而導致最後嚴重到無法如期前往清國是因為她不出聲為自己爭取權益,那麼這次,她會排除萬難地將與馬斯坦古之間微妙的距離通通剷除,哪怕是病痛纏身。

 

這戀愛談得...還真是耿直又大氣。

 

哈博克正如此感嘆著,普雷達與菲利此時並肩走進辦公室,其中一人手上提著熱濃湯與一些簡單開胃的食物,莉莎誠摯地道謝,用過餐後便又一起投入公文裡,頓時之間也沒再想起方才的失落與苦等的難熬,就這麼過了兩三個鐘頭。

暫時將手邊的公文告了一段落,她目送法爾曼與普雷達一人抱著一疊公文走出辦公室,菲利說要休息一會兒,問大家要喝咖啡還是熱茶;她聽見哈博克嚷嚷著想先出去抽根煙再進來,菲利應了聲好,隨後問了她,她恍惚地說了一句熱茶,謝謝。

之後,她便一直聞到茶香,於是她頻頻夢到自己在喝茶。又夢到地上掉著一件軍大衣,她想也沒想就知道那是菲利的;過一會兒菲利便扠著腰站到她的面前,眉頭緊皺地對她訓話說身體應該要顧好、生病了就別逞強自己來上班云云,一點都不像平時憨厚和氣的他,但倒也十分符合他的本色就是了。場景跳轉,她夢到了羅伊滿臉沮喪地宣布自己必須提前一天前往清國的消息,尤其看著她的時候充滿了歉意,又像是深感無奈。她有些記不起自己當時的反應了,在夢中也是,她的情緒比起辦公室的其他人而言顯得十分平靜,大概是這一連串的烏龍事件讓所有人都不知不覺較上勁了,大家都想拼一把,要是真能將霍克愛上尉送去清國就算贏了似地,誰都沒想到只差臨門一腳,竟是馬斯坦古少將等不了她。那天晚上,耐不住羅伊的央求,她到羅伊家中幫他一同整理行李,期間羅伊曾提議要她隨後跟上,會議會持續大約五天,他們至少要在清國待上一個禮拜;而莉莎則搖頭,說明在知道自己絕對趕不上之後,大總統也在此時加派了工作給她,她亦不可能拒絕。事情的走向,是真切地將兩人往反方向拉遠,令人沮喪。

 

再度睜開雙眼時,辦公室裡透著一股全然的寂靜,她的心不免一沉,循著秒針滴答的聲音看向時鐘--再一刻便要十點,他們早就下班了。她多希望這也是其中一場夢境啊,四人組居然狠心地丟下病人不管,比起前陣子一連串的公文烏龍事件,這次她是認真地埋怨了起來:他們簡直比那個蓋錯單位章卻遲遲不敢出面認錯的人還要可惡。

埋在桌子上一陣腹誹後,她總算撐起骨頭散了架的身體,試圖面對待會兒得一人撐過冷風走回家的事實;而在身上的某個重量滑落之前她伸手一把抓住,又是一件軍外套,她想,他們總算還記得要留一件大衣給自己,待會兒回家時至少不會凍暈在路旁。

 

她今天怎麼就忘了要帶外套呢?

 

「妳醒啦?他們說妳病得很重,怎麼還逞強自己加班?」責備的語氣之下是滿溢的心疼,她甚至可以徒靠聲音想像出他皺眉的模樣。莉莎猛一轉頭,就看見羅伊正好打開門走了進來,她的視線就此再沒離開過他擔憂的臉,腦中是全然的空白。他單膝跪在她的座位旁,而她的視線就這麼微微往下定住,羅伊見她至今還反應不過來的樣子,忍不住微微一笑,一手扶住她的後腦勺,傾身吻上她的唇。

「我回來了,霍克愛上尉。」

「......歡迎回來,馬斯坦古少將。」

「嗯。」羅伊起身,將莉莎抓在手上的大衣拿了起來,又將之包裹在她的身上,連著外套將她往懷裡抱住。「他們一直等到我回來之後才下班,本來要叫醒妳的,是我阻止了他們。」他將她早已睡亂的髮夾取了下來,姆指腹在她的後腦微微劃圈施力,令她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側臉隔著軍服,埋在他的腹部找到最合適的角度;雙手也依戀地環抱住他。

「您是幾點回來的?」

「七點左右。」羅伊輕聲問道:「妳來司令部,是想要迎接我回來嗎?」

她不予置評,只自顧自地閉上雙眼。

而他也知道她不會回答。他稍稍低頭看她貼著他的腹部又快要睡著的樣子,溺愛地揚起嘴角,一手輕柔地摩娑她的臉頰。「生病了就特別黏人...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聽到這句話,她睜開蘊著水氣的眼,仰頭看向他。

被她難得全然依賴的神情所吸引,不顧她還生著病,他又低下身子吻住了她。他有意深入,而她卻已經清醒,死閉著嘴巴將他向外推;可惜病人的力氣終究比不過一個食髓知味的男人,她連他壓在自己後腦勺的手都沒撼動半分,只好維持著抵靠在他胸前被他擁住的姿勢,等待他的吻結束。

知道莉莎已經過了半睡半醒任他擺佈的時刻,他癟嘴看著她,而她依舊緊抿著唇,毫不退縮地回看他。

他嘆了一口氣。

「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餓了吧?」

認真點頭。

「想吃什麼?」

搖頭。

「到底餓不餓?」

點頭。

「不管怎樣就是不說話?」

當然,張嘴的瞬間就會被得逞,她又不是傻子,每次都上他的當。

「妳知道嗎?等妳病好了,妳就會知道今晚的我是抱持著怎樣的決心了。」他煞有其事地威脅道:「要不要考慮先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妳知道,慾望累積起來有多可怕。」

而她的回應更加簡潔:直接用雙手牢牢摀住自己的嘴巴。

「......固執的人。」

這次換她煞有其事地點了下頭。他笑了出聲,替她稍微梳理一下頭髮,便擁著她的肩一起起身。

「把我的大衣穿起來,我帶妳回家吃飯。」

聞言,她總算安心地鬆開自己的唇,將兩手穿進暖熱的大衣,是她所熟悉的,他的尺寸與他的體溫。

他終於回到她看得到的地方了。

偷瞄她明顯開心起來的眉眼,他準確地牽起被過長袖管蓋住的她的手掌,另一手關掉辦公室的燈。

「這可是妳的選擇,給我好好記住了。」他笑著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只有莉莎曾深刻體會過的、另類的狠意。她紅著臉瞪了一眼他,而他則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穿過空無一人的黑暗的司令部,朝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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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感情的時序

 

小時候對她,是心疼。想要讓她開心,想要保護她。她是師父的女兒,就算是抱有對師父教導的感激,或者只是他個人的私心,他都認為自己有義務永遠關心著她。 


師父走後,更是如此。加上在那時他讀了她背上的練成陣,面對她時心情變得更加難言。幸而她受過教育,本身也聰明通透,必須離開的時候,他不必對她太過擔心。但也因為師父的過世,他們之間似乎已沒了產生交集的理由。所以有數年,他們不曾再見面,就算有通信,也沒有因此熱絡起來。 
 
他不知道,是因為她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是因為她讀了士官學校,所以無暇談論思念,也早將思念化作動力。 
 
伊修瓦爾殲滅戰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不久後,他知道那也是她的轉折點,他們以這樣不幸又濃烈的挫敗姿態相遇了,至痛,但卻從心臟的最邊緣生出了一股僥倖。 
 
戰後,她要求他燒毀她的背,他照做了。他猜,這是他們這輩子最初也是最後的交集,被她親自要求毀滅。他心中一直隱隱約約存有的,他認為永遠有義務去關心的女孩,在最接近彼此的這刻,他也得放下了。 
 
但她來了。以另一個全新的身份,或許是罪人,也或許是造路者。他們都在內戰明白,不能只乖乖地當國家的基石,任由高層擺弄。他們必須擁有自己的意識,必須扛起改革的責任,不能止步於內戰,而是將內戰當作理想的起點。她下定了決心,正好與他相當,她來到了他面前,而他留住了她。 
 
原來她要求他燒毀練成陣並不是要斬斷他們的連結,而是想要變成獨立的個體之後,從今以後依照自己的意識而活,不必再被束縛。她的意識,是保護那個能夠完成她的理想的他。 
 
這時面對她的心情,是過度複雜堆積之後的,全新的純粹。他們之間突然變得簡單,所有的行事都按照著那唯一一個約定運作著,一目了然,以堅信著彼此都會守信為前提,他們誰都不用擔心會傷害到彼此,就這麼安心地一路朝目標前進。 
 
第一次失衡,是在第三研究所。她聽信了誤訊,在敵人面前崩潰痛哭,失去了求生意志,就像在瞬間頹倒的敗花。他心驚,痛罵了她,像是在指責,妳怎麼能不遵守約定?妳不是已經決定了,要作為莉莎霍克愛這個個體活下去了嗎?妳不是要按照妳的意識,保護著我的背後嗎? 
那一瞬間,他被挑起了對她的久違的憐惜,那被他深深壓抑了多年的心疼。不過幸好,只有瞬間,他對她的一通罵,也是給自己的警惕。 
 
第二次失衡,是他被復仇的魔炎附身,差點親手了結恩維時,她在他身後舉槍,絕望悲哀而又無奈地說的那句話。熟悉的驚痛刺進他的心臟,他明白,這次不守信的人是他。 
 
第三次失衡,是他即將失去她的那刻。由心臟向外張狂擴展的冷意,讓他想到了第一次在戰場上遇見她時,曾偷偷生出的僥倖。那刻,他痛恨著想抹消一切,卻哪怕只是與她有過一秒的對望都捨不得放棄。他明白,他此時若是放棄了她,並不會使自己的生命變得輕鬆些,因為他的生命,早就在她的手上,也在她正汩汩流出的鮮血裡。 
一切的恍惚,都在她終於睜開眼叫他「上校」時,令他重獲冷靜。他記起他們倆一直以來守護著的立場與正義,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在清國的女孩好心地救起她後,他後怕地,卻也是第一次允許自己,以戰友的身份掩飾早就不能壓抑的軟弱,將她緊緊地抱住。要是失去她了,該怎麼辦? 
 
他意識到,原來必須狠狠壓抑住,是因為對她的感情,是他的軟弱。說不上愛情與否,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走了,他的一切也會被帶走,只剩下那個純粹又可憐的約定,支撐著他。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發現。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是生命的前提,他本來就沒有想過,面對這樣的她,他還能有怎樣的感情。 
 
或許,他的人生,已經被她佔據了也說不定。就算不能確定是不是愛情,也明白,因為有了她,他人生的感情額度已經分不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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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他帶著烈日前來

 

「馬斯坦古少將!這是霍克愛上尉最新傳來的消息!」

隨著這聲開門響以及來自部下焦急的呼喊,終於釋放了羅伊這幾日以來特別頻繁的心悸,他沒等部下來到他的辦公桌前,就搶先起身接過甫傳來的電報,來自他那準備收尾臥底工作的副官。

儘管相信副官的工作能力,但臥底總歸是萬分危險的工作性質,尤其離結束的日子愈近,她的處境就愈危險,他不能不擔心她--然而,他連日的不安果然成真。電報上語句簡短精煉,亦帶著她一如既往的冷靜風格,但內容卻令他的心臟停跳了一拍:屬下的身分暴露了。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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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坦古少將當然會擔心您啊!」菲利扶著滿身狼狽的莉莎坐上箱型軍用車,她身上臨時披著羅伊的軍用大衣,一邊聽著菲利心有餘悸的碎念,一邊將大衣的一角往胸前拉了拉,隨著菲利的敘述想像著那封電報送達之後的滿城風雨,偶爾穿插幾幕剛才國軍攻堅敵營時千鈞一髮的場面。

「雖然您傳的那封電報語氣看起來很平靜,但我們都知道,臥底身分暴露到底會遭遇怎樣的危險。要是一個弄不好,那封電報可能就要變成您的...」

「遺書?」莉莎挑眉接下了他不敢說出口的話,微微失笑道:「當我發現他們可能察覺到我的身分之後,我就馬上發了那封電報;也的確如你們所想像,他們很快就找上我,準備對我嚴刑逼供...但其實我並沒有太擔心。」

「唉...您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您根本就不知道,馬斯坦古少校當時急紅了眼的發狠樣子。

「因為我電報發得夠早,並且我也相信你們一定會在我發生甚麼之前趕來。」她一臉正經,「而且作為臥底,我在一開始就準備了逃生方案。」

「真是幸好您有事先準備。」菲利坐到她的旁邊,寬廣的車廂裡只有他們兩人,菲利將後門開得更大一點,盡量讓陽光透進來。這是少將剛才吩咐的,不要讓霍克愛上尉獨自一人、也別讓她待在黑暗裡。

在他們趕到之前,她所經歷的,不管是既成抑或是未遂,饒是一位身經百戰的軍人都不能輕易釋懷。

菲利知道,其實霍克愛上尉累得快要闔眼,但她還是不斷說著話、甚至說得比平常還要多,是因為她還不想那麼快睡著。

她暫時不想再回到身不由己的黑暗裡,任由夢境作弄她還來不及完全平復下來的神經。

而菲利其實很樂意聽霍克愛上尉說話,畢竟平常的她實在是寡言得過分。

「當時我發了電報就馬上逃了,雖然知道自己絕對跑不出他們的地盤,但至少可以延後他們找到我的時間,才能盡量縮短那些讓人不快的逼供。」莉莎的眼皮碰到了一起,微顫了一瞬,又逼自己打開。菲利看了有點心痛,但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強裝鎮定的當事人,尤其對象是上尉,他們早就習慣讓馬斯坦古少將全權負責她的一切了。

「您事前規劃的逃生方案成為了我們攻堅的主要關鍵。」菲利只好將案子當作話題,他想,要將整個破案過程敘述完總得花上一段時間,應該夠國軍收尾完成,讓馬斯坦古少將回來找霍克愛上尉吧?

莉莎讓自己將目光聚焦在羅伊黑色外套由下數來第二顆鈕扣。她一邊聽菲利有些笨拙地描述國軍從收到電報開始一連串的行動,一邊不禁回想起他在乾白烈日下沉沉燃著火焰的表情。

羅伊‧馬斯坦古常年給人火舌環繞的印象,但其實平常看他,一頭黑髮、一襲天藍軍服,在戴上手套之前,可說是一位從頭到腳由冷色系構成的男人。除非打破普遍人與人之間經常保持的舒適合宜的距離、站進他的一步之內,否則不會感受到他的熱度;莉莎‧霍克愛即是那位永遠的破例、令人不出所料的除非。

同樣一片烈日底下,有他將至的憤怒,亦有她努力避免觸及的絕望。即便她的精神幾乎要被本能生出的恐懼侵蝕,她也想,無論如何再往下撐一秒,多撐一秒、多保持哪怕一刻的冷靜,待他來救她時,她能不至於讓自己變成這場攻堅真正意義上的拖油瓶。

幸好,在逼供的手段從精神凌遲改為肉體虐待之前,國軍的示警鳴槍及時響起;她被強硬地帶出刑房,終於觸及到陽光的那一霎那,敵方在國軍面前挑釁地當場搧了她一巴掌,她無力回擊,只能被動地感受左頰在幾秒內爬升上來的烘熱刺痛,猶如大火燎原時迅速蔓延狂生的火勢,終至遍布整片草原。這份疼痛,與他在那瞬間投來的驚怒目光一樣灼熱,與他四目相交時,儘管隔著一段不短的距離,她依舊覺得自己的雙眼刺痛得猶如灼傷,不知是因為久未觸見的艷陽,還是因為她終於等到了她生的希望。

「然後我們就看到您被他們的首領一起帶了出來,並且在我們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打了您一巴掌,您一定很痛吧?請再稍微忍耐一下,醫生馬上就到了,屆時我們也會將您送到醫院,雖然您一定又要說您沒有受傷不必去了對吧?不過這是不行的,我相信馬斯坦古少將一定也會堅持要送您到醫院好好地做一次全身檢查,到時候還請您一定不要拒絕。您可知道,馬斯坦古少將在看到您被敵人污辱的那一瞬間,他周身的氣場有多恐怖......」

「菲利,你也真是的。」普雷達也爬進了車廂,無奈地看了一眼莉莎,「她已經睡著了啦。」

菲利下意識地摀住嘴巴,並鬆了一口氣。

「還有啊,哪有人在安撫剛死裡逃生的人的時候會去重述她所經歷的危難啊?你這樣不是逼霍克愛上尉再回想一次嗎?」

「因為我不知道該說甚麼啊...然後我就想,讓上尉知道我們的計畫與攻堅過程,加強她已經『獲救』、已經『待在安全的地方』的意識...這樣不好嗎?」

「......」普雷達看了一眼莉莎的睡臉,再看回菲利一臉緊張,有些無言。「說得也是,畢竟對象是霍克愛上尉嘛,這的確是很適合她的安撫方法。」

「是吧?」

「真是的。對了,國軍收尾已經差不多了,少將正在監督押解犯人,等等他會上前面的小轎車,到時我們就會馬上啟程回司令部。既然上尉已經睡著,就讓她坐這台車吧,等等會有一堆軍人上來,你幫我和哈博克跟法爾曼預留三個人的位置,這樣要是上尉中途醒來看到是熟人在身邊也會比較安心。記得,提醒其他人上尉在這裡,讓他們不要再討論剛才的案件,我先去幫少將的忙了。」

「是。」

 

在看見他之後呢?國軍立即開始進行攻堅,原本被當成人質的她並沒有乖乖地被威脅,按照事先準備好的逃生計畫與國軍合作,默契一旦連上線,接下來的過程便十分快速,尤其這次行動的指揮官是他,她沒道理還得繼續當那個吃力不討好的受害者。幾乎可以說,她是得到了國軍的支援,靠自己的力量脫離險境,而非被動地「獲救」;在她終於奮力跑到了國軍的陣營之後,他們之間並無語言的交流,只有在她不顧一切衝過槍林彈雨而來時穩穩接住她的他。他接住她的那隻手臂狠狠地扣住她的腰一秒,便立即鬆開,將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披到她身上,讓菲利帶她到後方休息。

當他扣住她時,並沒有顧及過角度與力道,她想,那還真是自從認識他以來,從他身上所得到的最難受的擁抱。

她猜她的腰上現在至少有一塊瘀青。

 

「這車的人數滿了吧?那我關門囉?」坐在最外邊的士兵往裡面點了一下人頭,並向最裡面的馬斯坦古小隊成員問道:「霍克愛上尉在這裡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直接讓她上救護車去醫院啊?」

「初步判定沒有明顯外傷,救護車就先給有急需的人吧,回去後我們會開車送她去。」普雷達回應道:「這就是霍克愛上尉剛才睡著前對菲利上士下達的指令。除非......」

 

「等一下,不要關門。」

外頭傳來了男人的聲音,聽起來他是一台一台找過來的,「霍克愛上尉在這台車上嗎?」

 

「啊,他來了。」普雷達笑笑地將剛才被打斷的話說完:「除非馬斯坦古少將能堅持將霍克愛上尉先送到醫院,否則我們不敢違命。」

羅伊進到車廂裡,首先看到朝他招手的四人組,隨著他們指的方向,他很快就找到正窩在角落熟睡的副官。

他疾步跨了過去,蹲到副官面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下巴察看左臉。查覺到正被人碰觸,莉莎機警地睜開了雙眼;外頭的陽光隱隱照亮眼前男人的輪廓,她無聲地看了會兒,便又默默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他也因此與她對望了一陣,從她的瞳仁看見了一瞬間的驚恐到放下心來的轉變過程,在在都令他心疼。

他輕柔地撫過她微腫的左臉,在全車的沉默與注視中,他看了一眼小隊隊員;在四人反應過來之前,他一手穿過莉莎頸後,將她打橫抱起,便就這麼三兩步地將她帶下車了。

 

 

「......」

「......」

「......喂,」終於有一名士兵打破了沉默。「是公主抱欸。」

「是公主抱。」

「是公主抱。」

「就這樣一聲不響地摸了幾把之後再將人抱走?也不問問當事人願不願意?」

「當事人在睡覺啦。她甚麼都不知道。」

「馬斯坦古少將是要先將霍克愛上尉送去醫院啦。」哈博克清了下喉嚨,將風向拉正。「剛才普雷達不是也說了嗎?而且,車廂空間這麼小,用其他方式抱她會東磕西碰的吧。」說完,他拿出口袋的香菸。「呼...終於可以抽口菸透透氣了...」

「喂哈博克,不要在密閉空間裡抽菸!」

「你再抽就給我下車!」

 

普雷達笑嘆了口氣,敲了敲連接前方駕駛座的小窗口。「嘿,麻煩了,開車吧。」

 

剛才透過陽光所看到的,那個人察看她臉上傷口時的心疼表情,與那雙柔軟的黑色瞳仁,就此停留在她的腦海裡,暖著她的夢。她好像躺進了剛曬過太陽的棉被裡,周身一陣溫熱包裹著她,夾帶著她所喜愛的氣息,久久不散。

她因此想睡得更沉,但她還在等他來呀。在他來找自己之前,她不能睡著...

 

莉莎睜開雙眼,看到了羅伊的下頷。而未待她有甚麼動靜,羅伊便感應似地向下看她,拉起一個笑容,「怎麼這個表情?睡迷糊了?」

她還隱隱發熱的左臉頰此時正貼著羅伊腹前的軍服,頭枕著他的大腿,右手還下意識地抓著他垂放在自己身上的左手不放。

羅伊空著的右手撥開她額前的碎髮,看見她吐了一口氣。

「怎麼了?」

「...屬下是想,原來屬下一直都在睡覺啊...」她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刑房裡。在逼供的過程中,她已經超過30小時被強迫不准闔眼了。

「嗯,妳沒事了。」他想要將她抱起來給她一個吻,卻礙於開車的士兵,他只是安撫地輕按她的髮頂。「馬上就到醫院了。不准拒絕就醫。」

「屬下知道了。」

 

她又朝他的方向更緊地依偎了過去。在睡著前,她隱約聽見了一聲「對不起」,想要回答他,卻已無力張開嘴巴。

 

晚安,羅伊。待我醒來,我要再好好看看你,以彌補我在黑暗中前所未有強烈地、想要見到你的慾望。

我知道,你會帶著烈日前來,驅散我眼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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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男朋友

 

「霍克愛上尉,您不會想交個男朋友嗎?」
「嗯…說得也是呢。只是目前沒有這方面的心思。」
「目前……該不會只要待在軍部,您就要永遠工作不談戀愛吧?」

准將也跟著所有人看著她,而下一秒,突然所有人都看向准將。
「看我幹嘛?是要我勸勸上尉的意思嗎?」
「不,是在想您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喔,我剛剛是在想,上尉,我好像真的想像不出來妳會挑什麼樣的男人呢。」
「……」眾人。
「下官也想像不太出來。」
「……」你們倆倒是對自己敏銳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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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約法三章(一)

 ※此為〈將他寫回藍圖〉後續。請先看過那篇。

羅伊掂量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拉開窗簾,並躺回了床鋪上。

 

昨晚是他們第一次選擇了聽從身體的本能,放任失控。幸運的是,他們在這方面依舊有著令人欣悅的默契,與其說是失控,不如說是兩人同時達到了感情的高點、並達成了某種共識,雖然一開始是羅伊率先試探,但莉莎卻出乎他意料地全然接受,袒露與嵌合水到渠成。

莉莎家的單人床一直以來都只足夠容納一個女人,羅伊要躺上去的話,還得先將莉莎抱到自己身上,再摟著她躺進去。他發現,不過是昨晚發生的事情,他卻已經深深愛上做這件事的過程:莉莎自然還不能習慣在別人面前裸露,他知道,當他碰觸到她時,莉莎會馬上醒過來確認情況;但她的眼皮只會小幅度地眨一下,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睜開,她就已經知道是他,並安然地接受他肌膚相親的擁抱。

 

這次她沒再像之前一樣又馬上趴在羅伊身上昏睡過去。她大概記得羅伊在凌晨五點時去替她接了一通普雷達的電話,回來房間跟她講了大概情況並要她放心之後,她又被哄睡回去了。在後來的睡夢中,她知道羅伊已經出了房門沒有再躺回來過,雖然床鋪早就沾染上羅伊的味道,但她不至於分辨不出棉被與肌膚的觸感;大概過了半個鐘頭到一個小時,羅伊想要將她抱起來的動作又喚醒了她,她很快就被抱回那個有力而溫柔的圈抱裡,與他一同躺進棉被--雖然只是昨晚發生的事情,但她發現,她竟已經十分熟悉他的胸膛,並學會將臉窩進他的肩窩處。那是最好入睡的地方。

她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已經習慣將所有的自己都交給他。

胸口隱隱發脹,說不出是怎樣複雜的感覺。或許有些擔心吧,擔心自己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融入與他成為情侶的角色裡,她不由得害怕的想,此刻的她甚至回想不起來他們一直以來上司與副官是怎樣的行為模式,經過昨晚後,她根本不能想像他們兩人之前是多麼自制,而心靈卻又是多麼地契合。

 

是不是因為他們一直以來都維持著最單純的關係,所以才能默契高度地一致?

 

那現在呢?

「妳在想甚麼?」羅伊偏頭看著那沒有被他拉開的窗簾邊緣,隱約透進的朝陽。「不想睡嗎?」

「您怎麼知道屬下沒有睡著?」

「妳的睫毛。」說著,莉莎聽見了羅伊胸膛細微的震動。「在我的肩窩處高頻率地眨動著。在想甚麼複雜的事情?」

「......屬下在想,您怎麼又躺回來了?」

「本來是想叫醒妳的,不過看著看著又捨不得了。」羅伊拇指下意識地摩娑她的金髮,「又想要與妳一起躺一會兒。」

「為甚麼?」

「甚麼為甚麼?」羅伊問。

「為甚麼捨不得?」莉莎撐起了身子,他感覺到羅伊原本摩娑她後腦的手隨著她的動作慢慢滑了下去,使她的頭皮一陣細細的麻癢;而羅伊看向她時,臉上的表情也的確表現出純然疑惑的樣子。「擔心屬下會跟您說:『讓我們忘了昨晚的事吧』?」

「呵。」羅伊輕笑出聲,他撐起上半身給了莉莎一個短促有力的吻,抱著她躺了下來。「我不會讓妳這麼說的。況且我也不認為妳會這麼做。」

 

是嗎?原來他們連這種事都存有這種程度的默契。

莉莎浮躁的心跳漸漸緩了下來。

「妳在不安甚麼?」羅伊向下看著只露出半側臉的她,拇指輕撫她半歛眼瞼的眼角,「我們就這麼在一起了,覺得太快,嗯?」

「屬下並沒有覺得太快。」

「我也覺得。」羅伊微笑,「對我們來說,算是蠻剛好的?」

「嗯。」她輕點頭。

「那,是工作上的事?」

「少將,屬下認為我們有必要約法三章。」

「噢,我就知道。來吧。」羅伊笑得有些開懷,「就在等妳甚麼時候會提到呢。」

 

聽他一副樂於接受挑戰的樣子,莉莎微微蹙眉:「屬下是認真的。」

「我知道。」羅伊清了清喉嚨,「莉莎‧霍克愛上尉,請開始發表妳的看法。」

「第一,工作時間不得逾越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不得提到任何有關私下的約會或約定、不得動手動腳,並且稱呼彼此的職稱。」

「嗯哼。」接著他抱怨:「莉莎,妳的第一條就涵蓋了四點。」

「是一大條三個小點。」她解釋道。「第二,除了小隊成員,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情侶關係。」

「包括卡達利納?」

「屬下盡量瞞。」

「別想了,這是不可能的。那個女人向來最敏感這種事情,與其讓她猜忌而節外生枝,不如早早告訴她,讓她了解並支持妳。」

「...是,屬下會告訴她。」

「那大總統呢?」

「屬下想......大概瞞不過吧......」

「我也這麼覺得...我只是在想,我們應該要主動向大總統報備這件事情,還是讓他自己發現呢...」

「......」還真是個難題。「第三...」

「嗯,最後一點了。」

「第三。」莉莎下意識地擺正表情:「非休假期間,一個星期之內,到彼此家裡過夜的天數不得超過三天。」

「三天?」羅伊有些不可置信地重複,「太少了吧?莉莎,處在熱戀期的情侶...」

「就是三天。」她撐起身子,不容置喙地看著他。而羅伊也回看她,並不由得想到,她根本就不知道現在的她未著半縷地貼在他身上,那麼正經地與他談論一個星期能過夜幾天的問題,是多麼該死的性感...

「莉莎,妳的約法三章怎麼都只說了不能做甚麼呢?」羅伊微笑道,「不如說說妳要我做甚麼?比如每天都要說一次我愛妳、每天都要聊天至少半個鐘頭、每天...」

「少將,我們每天工作在一起的時間都超過十個小時了,說的話還會少嗎?」莉莎打斷了他,「至於我愛你...那是一切的前提,而不該是規定的一部份。」

他逸出一聲愉悅的嘆息。

「對了,妳的約法三章裡怎麼沒有包括不能跟別的女人講電話、不能跟別的女人約會?」

「您當然必須繼續跟別的女人講電話並且約會。」她理所當然道,「如果到現在還不知道您為何要做那些事,那也就枉費屬下當了您那麼多年的副官了。」

「唉,莉莎的心真寬。」他假意地嘆了一口氣,心裡想的是,他必然會向聖誕節夫人報備這項好消息,並且同時調整他們交易情報的方式。

「如果您真的那麼不滿的話,那麼您也可以提出您的約法三章。」莉莎說道,「以不違背屬下所提出的為前提。」

 

「好。」羅伊拉起一個燦爛的笑容,「成交!」

 

-

「那是妳自己的第三條說的。」羅伊豎著三根指頭,在莉莎眼前晃來晃去。「非休假期間才有三天的限制,現在我們可都正在休假,不是嗎?」

她差點就將那三根指頭比照某個棕色會飛的生物辦理。

「可是您也說了,屬下家的床太小,不夠兩個人睡。」

「我抱著妳,保證不讓妳掉下去。」羅伊象徵性地拍拍她的肩,「我家也是單人床,近期會盡快換掉的。不管是這裡還是東部。」

「……」

「莉莎,來吧!」他率先掀開棉被躺了進去,「我不會對妳做什麼,但我們必須把握休假。」

…說得也是。回去東部後,就要回到以往無止盡忙碌的生活了。

 

這麼說服了自己,也並不想拂了羅伊的興致,莉莎一雙鷹目瞄準了他敞開的胸膛,卻怎麼樣都挪不開腳步。她狀似冷靜地抱著胸,實則全身上下都僵僵硬硬的,倒非說矯情,而是她一直都找不到能順利躺進他懷裡的角度。如果這是雙人床就好了,她不由得這麼想著,兩人分享一張床還能各睡各的,她一定二話不說就上床閉眼入睡,有什麼好怕的?

不行,她也得把自己住所的床換成雙人床。

如此嚴謹地做了一番思想作業後,她發現羅伊原本耐心掀著被褥的動作慢慢僵住了,他似乎是想要把被子蓋上,但又硬說服自己撐著。不該在這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手痠才對,同時她也知道自家上司不是那麼臉皮薄的人,正常情況下就算是要掀著被子等上她半個鐘頭也只是剛剛好而已,她的注意力終於被他轉移,挑眉問道:「您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

「真的?需要屬下幫您拿什麼嗎?」

「……不。」他嚥了口口水,「只是,哈哈,這樣被妳瞪著,我莫名有胸口中彈的感覺。」

「……」原來是出自逃生本能的掙扎。

 

總之莉莎還是默默地伏到羅伊的身上,那些她所預設的彆扭,都在他們互擁的那一瞬間消弭無跡,兩人同時逸出嘆息。

在睡著之前,莉莎問他:「您想好您的約法三章了嗎?」

「說真的,私下可以別對我用敬語吧?」

「這是您即將制定的第一條規定嗎?」

「不是。」羅伊帶著笑意地:「我喜歡任何妳稱呼我的方式,但我也期待妳發自內心喊我名字的那一天。」

 

 

 

很快地,他就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他緩緩睜開眼,觸及之處沒有一絲光亮,那樣的感覺像是墜入了夢的深窟、又像是剛從長遠的夢中醒來;他分不清哪處才是現實。

 

耳邊隱約傳來嘈雜的人聲,慢慢地,聲響愈來愈明顯,他聽出那裡頭有吵架的聲音,也有鍊金術頻繁使出的特有聲響,為什麼會覺得是吵架呢?因為那個正在亂吼的人的說話聲很吵……

好耳熟。是誰呢?

「我是絕對不會認同這種真理的!」

啊…是鋼仔?

可是,剛剛……剛剛他不是才跟莉莎……

「上校,你能站起來嗎?我是愛力克兄弟的師父,我先帶你到安全的地方…」

「……」他發現,即便他已經聽清了所有人的聲音,放眼望去卻依舊一片黑暗。

「上校,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聽出,那是鋼仔走到了他的身邊。「他們說他們強迫你開門,是真的嗎?」

「……」

「上校!你一直都不說話,我怎麼知道要怎麼幫你?」

他想回應,但心臟卻像被巨石壓住,令他毫無說話的力氣。

「愛德,你先去看看阿爾,上校先交給我。」待一臉氣結摸不著頭緒的愛德華走後,伊茲米輕搭他的肩膀:「上校,你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見了?」

他點了點頭。

「…那,你的喉嚨能發聲嗎?」

「能。」終於,為了避免友軍誤判戰力,他開口予以回應。

 

卻再也不願意說更多話了。

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阿爾馮斯公子!!阿爾馮斯公子,您怎麼了?您快點醒醒啊!」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

「張梅!妳怎麼跑下來了?」愛德華驚愕的聲音響起,「上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是她……就是這個女孩……就是這個女孩,試圖替傷重不醒的中尉治療,卻……

 

 

中尉?

 

 

隨即憶起那道血花紛飛,與他她連聲呼喊直到用盡力氣的最後一聲喟嘆,吹拂進他的眼裡、心裡,滾燙的水珠鎖在發紅的目眶,愣是直到變涼了,都落不下來。

他的心跳與她闔落的眼皮一起,頹然墜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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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約法三章(二)

 

「老公,馬斯坦古上校就交給你了,上面還有壞人,我得上去一下!」伊茲米將羅伊托給席古之後便又乘著鍊金術向上衝,羅伊沉默地被扶著,踏到地面時,他的心跳微微沉落一秒,才又恢復跳動。

 

是這裡。

 

「馬斯坦古上校!您受傷了嗎!」

「馬斯坦古。」

他循著聲音轉過身去,逼自己至少將背脊挺起來。「是阿姆斯壯少將與阿姆斯壯少校。」他制式地打了聲招呼,聲音平淡地。

「我的雙眼受傷了。」

 

他看不到那姐弟倆會是什麼反應,也不在意。

奧莉薇皺著眉,先與流露出震驚神色的弟弟對視了一眼,再一同看向馬斯坦古踉踉蹌蹌走遠的樣子。然後,他們一致地看向躺在他們腳邊、安靜蜷曲在地上的霍克愛中尉。

他們來了之後,便一直替他看顧著她。

亞力士抿了抿嘴,而奧莉薇則最看不慣弟弟猶豫寡斷的樣子,聲線不鹹不淡地喊道:「霍克愛中尉在這裡!」

他的肩膀極細微地抖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

奧莉薇拉著弟弟往後退了一步,看著他愈走愈近,慢慢地因為焦急而流露出盲者的姿態,雙手伸向前摸索著,阿姆斯壯少校想要上前扶他,卻被羅伊揮開了,少校急忙道:「上校,中尉在這…」

他邊走邊摸索,邊不知不覺地半蹲了下來,聽著少校的聲音碰著地板,他甚至沒有意識到他早已以雙膝著地向前,直到他摸到了不同於水泥地面的觸感,彷彿細沙……

 

是頭髮。

是……是……

我找到妳了…中尉…

 

從她鋪散的髮梢輕碰,宛如顫抖的蜻蜓點著水,害怕攪亂水面徒增了漣漪。再往上,他碰到她的頭顱、耳朵,那個觸感首先不是肌膚,而是乾掉的血跡--她是背對著他躺著。他的腦海裡出現了這道聲音。

確定了她的臉的位置,腦中就自然地浮現出她現在大致的樣子。他輕呼一口氣,傾身攬住了她,將她慢慢地翻了過來,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將她收進懷裡,愈來愈緊。

他將頭埋進她的頸窩,用力地呼吸著,滿腔的血味麻痺了他的腦仁,他跪著的雙腿抖得厲害,為了更接近她,腰彎得愈來愈低。

 

「馬斯坦古先生。」

他狠狠地打了個顫,抬頭一睜開眼睛,卻是一道灰色雕刻的大門矗立在面前。他首先不是想到視力恢復了,而是連忙低頭看向中尉。

看著看著,眼眶發緊,熱得痛極了。

中尉,中尉,中尉,中尉,中尉…

他撫上她染血的側臉,看她的雙眼閉著,他就忍不住以拇指輕按她的眼尾。

他心臟的涼意緩慢溢出,與痛覺一起,使得他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到了胸口,抑制著、下意識地保護著痛極的心臟。撫按著她的眼尾的手又忍不住將她的頭攬進他的懷裡,他痛苦地彎下腰,因皺眉而緊繃的額頭抵住了她舒展的額面,喉頭使勁將眼淚與悲鳴吞下,彷彿千萬根刺。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累得再也繃不住,全身都軟了下來。他無力地起身,腳也早就跪麻了,撲通地歪坐到了地上,而雙手始終將她妥善地抱著。他無神地看向眼前的門,放空了好一會兒,終於意識到那上頭是中尉背上的鍊成陣,一心驚,他狼狽地轉身,竟然是孩子樣子的莉莎一直站在他的身後!

「莉、莉莎……」

「馬斯坦古先生。」

「莉莎,」原本已經累極的臉又皺了起來,他將懷裡的中尉抱得更緊了些,雙腳又恢復跪姿,「莉莎,妳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救妳,要怎麼樣才能讓妳醒過來……求妳,求妳告訴我……」

「我已經死了,」莉莎稚嫩輕柔的嗓音帶著無可奈何的微笑,「馬斯坦古先生。」

他又再度因為這個答案而呼吸一窒。他想繼續追問,可又知道怎麼問都無力回天,他看眼前穿白色連身裙的莉莎,又看向懷中的中尉,發現中尉的手與腳開始慢慢地從指端分解成碎片;他瞬時又慌了,死死地抱緊中尉,看向莉莎破碎地喊道:「莉莎!拜託,拜託妳不要帶走她,妳不要帶走中尉,求妳不要帶走她!」感受到懷中的軀體愈來愈小,他慌亂不捨地瞪著中尉,一手用力地撫在她的側臉,「不,中尉,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碎片飄散在空中,他收不回力道,狠狠地抱住了自己的腰腹,全身縮成了一團。

莉莎走向他,平靜地跪了下來,圈抱住他。

她順著他緊繃的背脊,輕聲喚他。

「馬斯坦古先生。」

「對不起……」

「別這麼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依舊將頭死埋著,悶著聲音說:「是我害死妳的,都是我,都是因為我……如果我沒有回去找師傅就好了,如果我沒有將我幼稚的理想告訴過妳就好了,如果……」

「馬斯坦古先生,這不是您的錯。」

 

「如果我沒有學習鍊金術就好了……如果…如果…我從來沒有認識過妳…就好了…」

 

「…」聞言,莉莎斂下眼瞼,哀傷地扯起一絲笑。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他聞聲抬頭,看向她。

「因為,我很高興能夠認識您啊…馬斯坦古先生。」

 

 

 

睜開雙眼,他下意識地看向一旁被窗簾掩住的晨光。

他顫抖地深吸一口氣,又顫抖地吐出,左手掌心輕抖了一下,他猛地向下看,是頭髮。

是她的頭髮。

她還在睡夢中,無意識地用臉輕蹭他的胸口,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又轉為平緩悠長。

大概是因為在夢中太緊繃,他感覺全身的肌肉都酸軟如泥;不知道他剛剛有沒有不小心將莉莎抱得太緊?後怕地,他將她向上提了一些,更契合地抱住了她。動作不算輕柔,莉莎慢慢轉醒了過來,困倦地問:「怎麼了?」

「沒事。」他的聲音低啞得不像話,連莉莎都聽得皺眉,此刻又醒了三分。她微微撐起身子看向他,「您做噩夢了嗎?我就說不要擠在這麼小的床上,我這樣壓著您,也難怪您會睡不好…」

「莉莎。」他打斷她的話,輕扯起嘴角。「我想好了,我的約法三章。」

聞言,莉莎頓住,安靜地看著他。

「第一,不准比我早死。第二…不准從我的身邊離開。」他壓抑著,使自己的話聽起來不那麼破碎,「第三,就算我死了,妳也不准尋死。」

「…您剛才到底夢到了什麼?」莉莎伸手輕按他的眼尾,「您確定要把約法三章用在這種事情上?」

「妳先答應我。」

「少將,您也一樣,只說了不能做什麼,而沒有說說希望我做什麼,對吧?」她微笑地輕吻了一下他,「要不要改一個?其實,您的第二點有些浪費了。」

他又回想起那場夢的尾端,他不斷地說著對不起,如果…

 

莉莎,退役吧,不要再當軍人了。

 

他的唇張了又合,而莉莎始終認真且帶了點擔憂地看著他。許願的話滾在嘴邊,最後開口溢出:

 

「...每個禮拜能過夜的天數,調整為四天。」

 

「……」莉莎原本下意識地就要駁回,卻看著羅伊的雙眼,裡頭分明還不能褪去恐懼與慌亂。

她輕撫著他的眼尾,摩挲了一會兒,終於投降。

「好吧,成交。」

她起身,從羅伊身上翻下。「我去做點早餐,您也別睡回去了。」

「嗯。」

 

對不起,莉莎,即使我有多希望妳別當軍人,但事實是,我早就不能沒有妳,不管是我的人生,還是我的理想。

如此自私的我,如果那天妳覺得這樣的我已經不值得妳追隨了,就開槍吧。如果妳想要離開我,就只剩下這個辦法了。

 

請一定要留在我的身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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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中尉的管轄範圍

 

「上校,您未來會教您的孩子焰之鍊金術嗎?」
「中尉應該不會准許吧。」
「呃…中尉?作為…孩子的母親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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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偷閒

 ※此文為看到了羊(Doya)畫的圖後所衍伸的靈感,圖片點這裡→,配圖食用美味加倍! 

「您真的知道您在幹甚麼嗎!馬斯坦古少將!」

「我知道。」羅伊依舊笑得那麼溫柔,一手撫過莉莎氣紅的左頰,愛憐地磨娑。「但是這個表情太可愛了,所以,」他用身體將她擠在黑暗的角落,不顧她雙眼迸發出足以血洗一座城市的怒火,低頭就是一個輕柔而黏膩的吻。「忍不住。」

「...請您看一下現在的狀況!」

「現在?不是休息時間嗎?」羅伊答道,一邊將吻轉移到她的右耳,「妳剛剛才值完三個小時的班,現在輪到菲利守夜。我有說錯嗎?」

 

算算時間,副官的班應該值完了,羅伊按時醒了過來,問了剛上崗的菲利副官的去向之後,他沒做多想便打開了那台堆滿軍用品與糧食的貨櫃車門;雙方對看靜止了一秒,莉莎因為確認了進來的人是羅伊而放下手上的槍,而羅伊則是因為看到莉莎剛準備套上新的上衣--上半身只著一件黑色運動內衣的美景--在莉莎反應出甚麼之前,羅伊便把車門關上、將莉莎制伏坐倒在貨櫃最裡頭的角落。

 

「如果您認為您沒錯的話,您就不會一進來就先制住屬下的雙手!」莉莎奮力地晃了一下被羅伊一手制在背後的雙手,「現在正在外面執行任務!就算是休息時間,也不應該如此鬆--」

他滿意地聽到莉莎猝不及防飄上去的尾音,他甚至能想像到她現在的表情,一定是再也顧不得說話,只能緊緊咬住下唇。

他輕笑一聲,暖暖的氣呼在她的肚臍眼、吹拂在他剛才留下的濕氣上頭,涼暖交加,令她難耐地輕顫。

他又忍不住舔住那處凹陷,沿著她肚臍往上的線條輕舔上去,直至內衣的下緣。莉莎狠狠瞪著他的頭頂,發誓要是他敢就這麼順勢解開她的內衣,她日後一定會用盡一切難刑逼他主動與她提分手--而就在此刻,羅伊抬起頭,右手也伸到莉莎的身後,與自己的左手相碰、也與她的兩隻手交握在一起。

知道危機已經過去,莉莎這回開始緊張地看著隨時都可能被打開的貨櫃門,而羅伊則在極近的距離看著她未褪紅潮的臉,輕聲喚回她的注意力:「再給我們三十秒,嗯?」便深深地吻住她的唇,不讓她再關注車門。

 

-

「把衣服給屬下。」她的聲音極冷,「屬下可以自己來。」

「咳、咳咳咳咳......」

「不要再咳了。」莉莎依舊面無表情地盯著上司,「要咳自己去一旁咳個夠,抱著屬下的衣服並不會減緩您的痛苦。」

「咳、痛苦、妳也知道、咳咳咳...妳也揍得太用力了吧、咳!」

「這個力道只是剛好而已。」

「我又...咳、沒有進一步、也沒有、咳、脫妳的衣服......」

「如果您這麼做了,您現在也沒有機會咳嗽了。」

「這不是深夜嗎...除了菲利醒著以外,其他人都睡得跟豬一樣,任務也基本完成,只差在這裡過完最後一夜之後明天就能啟程回去了嘛...」碎碎念碎碎念,一邊要將衣服套到莉莎頭上,被她用力拍掉手,自己快速地將衣服穿妥。

「用不著您再跟屬下重複一次行程。感謝您將衣服還給屬下,現在,請您回您的待命位置休息。」她收拾好東西,拉著羅伊一起走出貨櫃車。「您也知道明天就能回去了,為甚麼就不能再等一會兒?」

「妳的意思是說,等過今晚之後,回去就可以為所欲為嗎?」雖然他一開始要找她其實是為了別的事,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是意外。

 

而就在他話落的瞬間,莉莎停下腳步轉過身去看他,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那眼神卻又像是在看一個幼稚鬼笨蛋,那樣無奈且理所當然。

「這不是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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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比如說迷你裙啊

 

迷你裙政府終於實施的兩天後,大總統又頒布了一條命令:莉莎·霍克愛准將禁止穿迷你裙上班。

與此命令附帶的實際作為是,大總統將其輔佐官所配給到的,只穿過一次的迷你裙軍服鎖在自己家中的衣櫃裡。

 

...

爆哭的菲利:「閣下...!!請您不要再把午休時夢到的內容這麼大剌剌地說出來了!!屬下不想再在辦公室聽到槍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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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狙擊手小姐如今

 

「喔…我記得,妳是內戰時那位狙擊手小姐。還認得我嗎?我們當時可說是相談甚歡。」

「下官記得,好久不見,少校。」

「明明…當時的妳是那麼地稚嫩與脆弱,還問了不少蠢問題,像是隨時都會撞牆而昏倒在路邊的小麻雀;但現在卻出落得一副有了可以堅守的信念而無堅不摧的樣子了。那一定是很美麗的意志…我真想和妳促膝長談,狙擊手小姐。」

大總統來回看了眼男人與新招攬進來的輔佐官,只沉默地將原本靠在辦公椅扶手的雙手放到了辦公桌上,交握,緩慢,充滿了份量,甚至勝過一紙寫滿的軍令。

自從調職之後便從未能鬆懈片刻的霍克愛,自然不可能忽視布拉德雷無聲的威壓。即便話題與招呼皆不是因她而起,然單只是回應一句話都已是逾矩。她安靜地退回到大總統的辦公桌後,那是只有輔佐官能進到的區域--但她不曾想過,有一天她會進到一個領域,那裡頭的領導者卻不是羅伊·馬斯坦古。

男人饒有興味地看著布拉德雷與他的新女輔佐官,愉悅地猜想他見不得日光的這幾年來可能發生的事,並且悠閒地將所猜所想一一與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作出對比與映證,舉證隨便,且充滿了惡意與嘲笑。

接下來便是他與大總統的時間,霍克愛並沒有被命令迴避,只能安靜地站在一旁聽著,隨時按照布拉德雷的指示做點記錄。
在對談即將結束的時候,男人笑得毫無惡意,脫離了辦公狀態的聲調顯得跳躍活潑。他說道:「看來大總統招到了一位優秀的助手呢,看起來與您配合得默契十足。」說著,頓了頓,又說:「雖然,您們這樣的組合在我看起來,真是違和極了。恕我直言,您們並不是個足夠美麗的組合。」

「喔?什麼樣的組合才會順你的眼呢?」難得一見地,大總統竟然好心情地回應了他的閒聊。而霍克愛的心臟已經緊繃到極致,她懷疑此刻的她是否有在呼吸。

不管男人是出自什麼意圖開啟了這個話題,也不管大總統是有意或無意地讓話題繼續了下去,唯一會受到影響的人都是她;她的意思是,如果幸運一點,就只會針對她。

「我又怎麼會知道呢?大總統閣下。」他從容地回話道:「我只是單純對現況提出了我的想法。」
「也是。」布拉德雷在最後一份公文簽上了大名,「畢竟你也與世隔絕了一段時間,這些年來軍隊也發生了很多變化,我想……」他特意做出了沉思的手勢,而後倏地轉頭看向霍克愛。「對了,霍克愛中尉進入軍隊之後應該是第一次在軍部見到他?」
「…是。」她聽出大總統話中的意思:這個男人並不會知道,她以前是馬斯坦古的副官。

他不會知道她應是馬斯坦古的副官。

「是了,看來我的記性還可以嘛。」布拉德雷滿意地拉起他在人前一貫的爽朗微笑,「霍克愛中尉,妳替我送他出去吧,順便去將今天剩下的文件都提領回來。」

「是。」

大總統辦公室外的長廊寬廣無人,安靜得能聽見兩人極不協調的腳步回聲;霍克愛走在男人的一步之後,維持了一段詭異的沉默。

就在霍克愛正想著他剛才與大總統說那些話,是否代表他曾了解過某些方面的情報時,他冷不防地轉頭看她,笑意盎然地開口:

「他現在還會為了妳,來揪住我的衣領嗎?」

霍克愛也跟著停下腳步。反而直到此刻,她手指僵硬的冰冷逐漸回溫,心跳平靜得像是剛才的對話不曾發生過。

她毫不猶疑地直視:

「不會。但我會為了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猖狂痛快的笑聲頓時蕩漾在整座長廊,而霍克愛在離開馬斯坦古之後,頭一次感受到不顧威嚇放肆厥詞的快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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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終於整理完了!!有沒有看得很滿足!!一口氣將這陣子寫過的短篇全部發出來了!!

這篇裡的〈約法三章〉就是我說的〈將它寫回藍圖〉的後續篇章,久等了。約法三章本來就因為要區分莉莎與羅伊各自的約法三章(剛好對應了他們各自最擔心發生的事)而分成了上下篇,但與上一篇中〈坐上紙飛機〉不同的是,這次我兩篇中間沒有夾一篇作為分隔,因為我知道約法三章的第一集結尾會讓人看得很不知所措,必須馬上接著下集看XDD以及...為了描寫羅伊在地上摸到莉莎頭髮那段,我實在是怎麼摸自己都想不出除了頭髮還會是甚麼別的東西,所以就開始閉著眼摸媽媽的頭髮,被一手拍掉之後,我索性就整個頭趴到餐桌上把頭髮往前翻,讓我媽閉著眼睛摸。媽媽表示餘光裡突然冒出一顆毛茸茸的頭心臟不能承受XDDD不過還是在此特別感謝媽媽真的摸出了個不錯的形容XDD

順帶一提,應該很多人不知道其實〈將它寫回藍圖〉還有一個隱藏版extra放在了the scraps裡面XDDD這裡指個路→〈逝川〉

第十三篇〈他帶著烈日前來〉是lofter的讀者點文,條件是公主抱,rr,甜。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甜啦。要虐莉莎真的是(艸)好幾度虐不下手(艸)所以逼供部分就用夢境跟莉莎的os帶過了,然而我們都知道,莉莎是那種不會去強調自己的苦痛的人,所以整個看起來都挺雲淡風輕的,但其實文中她是真的經歷了一段「令人十分不快」的黑暗,幸好國軍在事態變嚴重之前趕到了。

然後公主抱只有一瞬間而已(艸)

第十篇〈Wash It〉,我想在這裡還原一下我記在靈感筆記上的內容,只是短短的摘要,但總覺得比寫成整篇更帶感一些:

三十六、洗軍服(第三研究所後):我會洗乾淨的,把您的血,與我的淚,都一併洗去。還您一個一如既往、只管前進的俊挺身姿。(然而無可避免留下來的,卻是中尉家洗衣粉的味道。)

很久以前寫的摘要了,突然看到被戳到,不知如何是好(艸)只好寫文(艸)

〈大衣〉與〈狙擊手小姐如今〉也都是我看到了很久以前存在手機裡的摘要之後忍不住擴展為長篇的文(艸)大家可以猜猜後者文中所寫的「男人」是誰~XD

 

感謝看畢全文。

 

琴影 2017.05.29 (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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