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下班之後,我想把那些被我壓抑住的溫柔還給你。」

 

 

00

 

「呵呵呵...最近過得好嗎?」

「軍部還是一如既往地忙碌,前大總統閣下。」

「前大總統...大概是我這一生中所擁有的最難聽的稱謂了,溫拿。」古拉曼閒適地搓著自己的翹鬍子尖:「叫我古拉曼就行了。」

「是...古拉曼閣下。」溫拿將柺杖靠在桌邊放好,坐到了古拉曼對面,笑著四處看了看。「古拉曼閣下不管過了幾年,都還是那麼喜歡這些稀奇珍品呢。」

「呵呵,是啊,一如不管過了幾年都依舊老實又勤奮的你。」古拉曼抱起最靠近他的黃釉陶羊,變魔術似地憑空甩出一條絲絹,開始細心地擦拭了起來。「希望不會讓你太勞累了呢...你明明早就已經退役了,卻還答應我這個老頭子任性的要求,回到軍部工作。」

「能夠繼續為您工作是屬下的榮幸。」溫拿溫聲說道,「況且,馬斯坦古大總統十分體恤部下,也惦記著屬下有舊疾在身,所以屬下這次回來軍部反而比在圖書館工作時還要輕鬆。」

「那就好,我原以為,安排你進入大總統的直屬單位工作會使你舊疾提早復發呢。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古拉曼欣慰地點了點頭,「那麼,說說看吧。對這位新上任的大總統的看法。」

「是。」溫拿放在桌上的雙手閒適地交握,右手食指下意識輕點左手背的指節。古拉曼瞥了一眼,心中已有答案。那是溫拿在感到愉悅時的習慣動作。

「這位大總統,與屬下想像中的大總統該有的樣子...甚至可以說是與您的作風完全不一樣。」溫拿微笑了起來,「他是很特別的領導者...一位大概會在不知不覺中就過勞死也不足為奇的領導者。」

「呵呵呵,那可不行,這樣我的寶貝外孫女可是會十分傷心的。」

「說到霍...馬斯坦古准將,屬下亦十分敬佩馬斯坦古准將。身為一位女性,能夠以實力讓軍部的所有人都信服於她,卻絲毫沒有失去身為女性的溫柔體貼,她是屬下看過軍中最兩全兼顧的女性。」

「不用這麼誇我的孫女,她是怎樣的人,我還會不知道嗎?個性使然罷了。」古拉曼語氣雖然淡淡的,但跟隨他多年的溫拿怎麼可能聽不出那來不及隱藏住的一絲驕傲?「也因為她一直都是從事輔佐的職位,所以本來就不適合太過強勢,也只能說馬斯坦古有看人的眼光,莉莎這樣的個性,從事這樣性質的工作倒也正好。就算莉莎有倔強硬氣的一面,也因為是馬斯坦古,他有這個度量可以任由莉莎盡情發揮她的才能。」

「您說得是。」

「說到兩全兼顧...不知道,莉莎是不是已經習慣了『大總統輔佐官』與『大總統夫人』這個雙重身分了呢?」

「您說到這個讓屬下想到,曾有一位中校試著在軍部叫馬斯坦古准將為『夫人』,結果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呢。」想起那個尷尬的場面,溫拿忍不住發笑,「當時是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那位中校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就對著走在前頭的准將喊夫人,一連喊了好幾聲准將都沒有停下腳步,旁人也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准將;那位中校終於認輸將稱謂改回『馬斯坦古准將』,准將還愣了幾秒才轉頭,問那位中校是不是在叫自己。」溫拿稍稍模仿了當時莉莎驚訝的表情,「她很有禮貌地向那位中校道歉,說:『對不起,我還沒適應新的姓氏...』倒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開始中校叫了她好幾聲夫人的事情呢。」

「哈哈哈、不只不適應大總統夫人這個稱謂,連跟馬斯坦古結婚都還沒習慣啊!真不愧是莉莎,一如既往的耿直。」古拉曼終於擦夠了他的黃釉陶羊,將它放在桌上,拿起早就涼掉的紅茶喝了幾口。溫拿見杯子空了,自然而然地替古拉曼與自己都添了新紅茶。

「讓我們言歸正傳吧,溫拿。你剛才說,他是一位容易過勞死的大總統,能再說得具體一點嗎?」

「啊、是...」溫拿將冒著熱氣的紅茶重新擺回古拉曼面前,點了點頭,「馬斯坦古大總統他,幾乎不待在自己的辦公室。應該是說,他長期逗留在直屬部下的辦公室中,所以那間辦公室也添了大總統的臨時辦公桌。」

 

 

memo 01 § 大總統辦公室都變成會客廳了

 

「六月的軍事會議紀錄呢?」羅伊翻著莉莎剛按照他的吩咐新拿來的一疊資料,「妳漏拿了嗎?」

「抱歉,下官馬上拿給您。」莉莎迅速地翻找手邊的資料,一邊回想著自己剛才拿資料的順序,五秒鐘後抬起頭來看向他:「下官確定有拿給您,而且是在兩個小時前,並不是在這一批資料裡面。」

「啊。」羅伊也瞬間回想起來,雙手一鬆、整落被掀起的文件發出一聲沉重的「碰!」,恰巧相映他此刻無言的表情。「我又忘記了,那份文件在他們的辦公室裡。」

「......是的。」莉莎倒是笑了,「下官去幫您拿回來。」

「妳又笑我,准將。」羅伊的臉上寫著不滿,「我需要一段時間適應嘛!」

「下官也有責任。」莉莎正了正臉,「為了不讓大總統辦公室徹底變成會客間,我們都在適應盡量在這間辦公室裡辦公,而不是在您的直屬部下辦公室。」

「去吧,順便看看還有什麼漏拿的,都一併拿回來。」

「是。」

目送莉莎離開,羅伊吐了一口氣,向後躺進柔軟舒適的加大黑色皮革辦公椅裡。他拿著鋼筆末端戳了戳額頭,驀地也笑了。

「『我們都在盡量適應』啊...還真是坦率,莉莎。」

當上大總統,對他而言其實只是一個能握有這個國家更多權力的名字;一開始的他並不認為在哪裡工作有什麼差別,重點是方便與效率,莉莎對此也是理所當然地跟隨。直到一個月前,負責在大總統辦公室外接待訪客的女性文書官整理出一份長到地上的清單,裡面列了近兩百條來訪大總統辦公室卻撲空的各階士兵,接待員通常都是請他們先在裡面等著,再由她去通報身在另一間辦公室的大總統;然而有六成以上的人都會誠惶誠恐地要接待員不要通報,而是自己直接去那間辦公室找大總統,在其中,二度撲空的比率又占了三成。因為大總統可能也不在那間辦公室、或者剛好回到了大總統辦公室。

接待員將清單交給莉莎,並且認為這是需要被解決的問題。大總統的行蹤過度不穩定,導致有些問題無法即時得到解決,同時也將造成負責接待訪客的她的困擾--雖然大總統不待在大總統辦公室裡,有更多時候其實是即時處理了更多大問題。但莉莎還是接受了接待員的提醒:有些時候這並不能完全用事情的利弊來考量,而是門面與地位的象徵,以及人們需要隨時抬頭都能看見他們的領導者。總得在汲汲營營的人群中尋找他們的王,這或許並不符合王者理應能帶給人民的威嚴與安全感。

於是莉莎便向羅伊提出這個問題,並做出現在的決定。

 

「又來了,准將,這次又是忘記拿什麼資料了?」普雷達促狹地笑著,「我猜,是八月份的修法申請書?」

「不是,不過,謝謝你的提醒,普雷達中校。」莉莎又轉身翻找了起來,「待會兒大總統應該也會需要用到這份資料。」

「說真的,乾脆當個獨樹一幟的大總統,按照習慣的方式來辦公、合併兩間辦公室不就得了?就像當上大總統之前一樣,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一間與部下一同工作的辦公室,這樣其他人也不會找不到大總統了不是嗎?」

「我們有討論過這個可能性,不過事後可能會衍伸出來的麻煩多過了好處。」莉莎又揀了幾份公文,大總統的直屬部下如今已不只有四人組了,有些話她只能點到為止。

『其實您可以直接將他們都任命為您的輔佐官的。如此一來就有合理的理由讓他們直接在這裡辦公了。』

莉莎想到她曾經向羅伊提過的建議,而羅伊當時的回答是什麼?他似乎是笑著點了點頭,大概是早就思考過這個可能性,又被自己否決掉。『我已經習慣只讓一位輔佐官跟著我了,我怕到時候我會太偏心,而忘記其他人的存在。』

一樣是馬斯坦古小隊的人馬,怎麼可能會忘記他們的存在?莉莎沒有與羅伊繼續爭論,因為她知道羅伊一向有他用人的考量。其實在大總統的直屬部門工作就幾乎等於大總統輔佐官了,只差在正名與否,權限與性質也有所不同,然而就是這些細微的差異,羅伊又能從中作出不同的運用與分配。畢竟輔佐官的工作範圍只面向大總統,輔佐官以外的人才能對外擴展,滲透進各部門。加之以往馬斯坦古小隊關係就緊密無比,全軍部人盡皆知,要是一下子將全小隊的人都任命為輔佐官,只怕落人口實;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四人組放進大總統的直屬部門裡與其他人一起工作,既不會惹上麻煩,又不違背當初成立馬斯坦古小隊的初衷--在徹底改變這個國家之前,他們怎麼能輕易解散?

 

 

memo 02 § 到底該不該拒絕丈夫的調情?

 

「這是六月的軍事會議記錄,」莉莎將之首先擺放在他眼前,「另外這些,是八月的修法申請書、十月的合同演習預算清單、武器採購預算清單、機械維修預算清單...」

「等等等等,等一下,妳說合同演習,然後後面報的這一串預算清單是?」

莉莎點了點頭,示意他想得沒錯:「是北方與東方的合同演習。」

「......那就送去東方。」羅伊將臉埋進手掌裡狠狠輾擦兩下,可惜這個舉動除了能讓他繼續保持嗓音的平靜以外,並不能抹消掉想到那個跋扈不屑的笑臉時所附帶而來的煩燥無力感。「東部司令官有說什麼嗎?」

「沒有找到隨件附上的紙條或留言。」顯然莉莎早就已經想先試著處理,卻無能為力,只好按照那位女王的原意,將這個麻煩徹底交給羅伊。「不管是東方或北方司令部,抑或是布里克斯要塞。」

「好吧,早該想到會是這樣。」羅伊將文件拿開,隨手撕了一張便條紙寫了幾點備忘,交給莉莎:「等妳忙完手邊的工作之後,去幫我辦這件事。」

「是。」

「麻煩妳了。」羅伊看著她總是標準英挺的軍禮,頓了一秒,聲音突然軟了下來:「今天應該會非常累,辛苦妳了。」

「...」將工作優先完成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差點脫口而出的嚴厲提醒被莉莎即時壓了回去,畢竟羅伊並沒有做出什麼不合適的舉動,僅只是轉換了說話的語調...

她無奈地譴責一聲自己:不要因為羅伊將聲線放柔就輕易地分神!都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不能習慣?

「唉,本來答應妳今天要去添購日用品的,看來又要被迫延期了。」

「閣下...」

「是是,我知道。」羅伊笑著瞅她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愛樣子,「我只是提一下,我怕妳以為我忘記我們的約定了嘛。」

「如果是因為工作忙碌而忘記,下官並不會因此而介意。」

「我知道。」羅伊溫柔地看著她,「但我想要盡可能地多對妳好。」

「......」

還不都是因為結婚了。莉莎不由自主地腹誹,如果沒有結婚的話,這種時候早就可以打斷他上班時見縫插針的調情;現在結婚了,如果隨意制止他或打擊他,總覺得有些不人道...如今身為他的妻子,這種時候到底可不可以打斷他!?

「准將,妳在想什麼?」糾結的表情真的好可愛......也只能趁新婚時多看幾眼了。

「下官正在試著回想...軍中有沒有已經結婚多年的夫妻檔可讓下官請教。」

「就算有,妳也千萬別去。」羅伊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莉莎總是這麼誠實。「妳去問了,別人只會以為妳在秀恩愛而已喔。」

 

看著莉莎氣結地回到座位上繼續辦公,羅伊剛才被冰之女王戲弄碾壓的惡劣心情瞬間恢復了元氣。他撕了一張新的便條紙,又刷刷刷地寫下了午休過後預定優先處裡的文件,寫到一半,突然想到這幾天晚上在餵疾風號時,牠好像沒有非常喜歡這個品牌的飼料......剛剛忘記跟莉莎提了,先寫下來以免又忘記。

 

 

memo 03 § 女王總是知道要如何給他最後一擊

 

「馬斯坦古准將!」見莉莎走出大總統辦公室,門前的接待員叫住了她,並揮了揮手上的雪白信箋:「有您的私人信件!」

「私人信件怎麼會送到這裡來?」

「下官也不清楚。」

莉莎接過那封信,信封用了高級雪桐紙,仔細翻看還能隨著反光看到精緻的銀色滾邊。上頭寫著:給親愛的大總統夫人。

「等等...這個花紋是......」不顧接待員驚訝的目光,莉莎將手上整疊公文放到了接待員辦公桌的一角,就將信箋拆了開來。「果然是她...」為甚麼從她口中說出「親愛的大總統夫人」,莉莎會覺得這是一種惡趣味呢...

「不好意思,可以再借我放一下公文嗎?我必須將這份急件馬上拿給大總統。」

「急件?喔、啊、好的!請便!」接待員連忙點頭,莉莎則如一陣旋風般又轉身進了辦公室。

 

「......『對了,關於北方與東方的合同演習,由於我與東方司令官總是喬不攏預算方面的分配,他好像永遠無法理解為甚麼北方總是需要這麼多額外的費用,此時就讓我倍加想念前任東方司令官,妳的丈夫,羅伊‧馬斯坦古。於是我靈機一動,向東方司令官提議,不如北方多出來的演習費用就由大總統來支付吧!就像他一直以來做的一樣。莉莎,我以為妳的丈夫已經是這世界上最無能的男人了,沒想到我此生還能遇到比他更婆婆媽媽的男人,也就是現任東方司令官,這讓我突然不那麼擔憂妳後半輩子的幸福。不過我還是期待能從報紙上讀到你們離婚的消息。祝願一切安好。奧莉薇‧米拉‧阿姆斯壯』......」最後的落款,羅伊幾乎是從牙縫擠出來的,「這女人、到底、是哪根神經接錯了專門來針對我的啊!!」

「閣下請冷靜,下官還沒有完整地讀過那封信,請您先別急著戴手套。」

「還有,信封上寫什麼?給親愛的大總統夫人?信裡卻說著希望我們離婚?這是什麼惡趣味啊!而且明明每次通個電話開頭就是問我一句什麼時候要從大總統之位滾下來!」

「...」原來不是只有我覺得這是惡趣味啊。

「那些預算什麼的公文,給我原封不動退回東方司令部!」羅伊氣得將信用力地甩到桌上,「等等,送回去之前,我要先擬一份詔令書給東方司令官,警告他如、果、學、不、會、怎麼應付那個北方的女王,就給我東西收一收滾回老家!」

「是,下官馬上替您準備相關用具。」莉莎趁著羅伊還在發飆的時候偷偷將信收進懷裡,「那麼,下官就先把這些公文收走了。」

 

「馬斯坦古准將...您還好嗎?」

「嗯?怎麼了?」莉莎將寄放在接待員辦公桌上的公文抱了起來。

「裡面發飆的聲音外頭都隱隱聽得到了...您沒事吧?」

「我沒事。」莉莎笑了笑,「放心好了,閣下發脾氣的對像遠在十萬八千里外的北方呢。」

「啊...是嗎...」

 

 

memo 04 § 這是就算雙手沾了再多鮮血也要追求的東西

 

怎麼找都找不到。

羅伊終於像是洩了所有的精氣似地整張臉貼到辦公桌上,先是被那位冰之女王狂削了一頓(光用一封信),搞得自己精疲力盡之後,那張寫有等會兒文件處理順序的備忘錄又不見了。他只能盡力地回想自己的副官剛才曾與他報告過的行程,重新撕了一張便條紙寫了下來,只是,好像總有一件事情梗在心裡揮之不去,好像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一時之間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

就像一個噴嚏怎麼樣也打不出來一樣,全身上下悶得難受。

莉莎從外頭走進辦公室之後看到的就是這一副場景--羅伊與辦公桌彷彿融為一體,她甚至懷疑,此刻羅伊若抬起頭來,是否會連同辦公桌一起輕鬆抬起。然而她只當羅伊還沒從奧莉薇的無情打擊中緩過神來,而且過沒多久羅伊就又開始拿過新文件繼續工作了,嗯,應該...沒事吧......?

「閣下,請問您身體不舒服嗎?」

「嗯?」羅伊從文件中抬頭看了一眼莉莎,「沒有啊?」

「是嗎?下官從回辦公室之後就一直覺得您怪怪的,」莉莎擔心得眉頭都微微簇起:「還是因為阿姆斯壯上將的事情在煩心嗎?要不然下官今晚就致電與她說明...」

「不用,准將。」羅伊一臉正經,「她只會更大聲地罵我無能而已。」

說的也是。藉夫人之口抱怨甚麼的......

突然,莉莎放下鋼筆走出辦公桌。羅伊有些驚訝,以往莉莎從來不會過分在意自己與奧莉薇的唇槍舌戰的,還是是因為今天自己的煩躁表現得太明顯?他不禁有些愧疚,其實不是這樣的、是因為一直有件事情怎麼樣都想不起來,渾身不舒服而已....

竟然會讓她那麼擔心。

不一會兒,莉莎從外邊端著整套茶具與熱水走了進來,羅伊忍不住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兩人都沒有說話,寬廣的大總統辦公室只剩下瓷器輕輕相碰的叮鈴脆響,與漸濃的茶香。而身處在隨著倒入滾水升騰而起的熱霧中的,是他一直放在心上的女人,不管是她俐落沉穩擺弄著茶具的雙手、抑或是她專心致志的側顏,都只令他覺得恬淡美好。

他的視線,隨著莉莎端著茶杯走近而抬高。而莉莎只是自然地與他對視一眼,又繼續手上的動作;她拿走了桌上已經半冷掉的咖啡,將剛泡好的茶放了上去。

「怎麼會突然替我泡茶?咖啡不是剛泡好的嗎?」羅伊輕按在她拿著咖啡杯的手腕,「這樣多浪費?」

「咖啡給下官吧。」彷彿是為了讓羅伊對咖啡死心,莉莎當下就喝了一口咖啡,而後說:「茶給您。」

「喔。」茶色橙黃,聞起來也不像是紅茶。羅伊喝了一口,微微挑眉看向莉莎:「這是...?」

「嗯,是家裡的。」莉莎揚起嘴角,每當羅伊批公文到半夜而頭痛或因此失眠時,莉莎都會替他熱一杯牛奶、或者泡一杯花茶。這麼算起來,雖然是新婚,但其實這個習慣已經維持了幾年了。

「原來妳帶來司令部了。」羅伊被動地感受著暖熱由內心灌注到全身,從早到現在的煩悶跟著一掃而散。他終於笑得雙眼都瞇了起來,如果泡咖啡是為了督促;那花茶就是因為心疼。他從沒想過,莉莎會在工作的時間撥那麼一大段空檔做這些事情,甚至,她剛才自然而然地說出「是家裡的」,都在他的心中盪起圈圈漣漪,餘波暖暖地、一路蔓延到他端著茶杯的指尖。

原來結婚就是這樣啊。

我終於知道...為甚麼就算雙手沾滿了鮮血,也要不顧一切地擁抱心愛的女人了,休斯。

「莉莎,」他笑著瞅著她的雙眼,「我們今天準時下班去買東西吧。」

「咦、可是...」

「妳看,」他拿起黏在桌上的備忘錄,「去除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演習預算報表,今天之內必須完成的就剩下這些。離下班還有五個小時,我們綽綽有餘。」

莉莎仔細地接過上司的備忘錄確認了一遍,他說得沒錯,的確就剩下這些。不過,這種數量要說是「剩下」...「閣下,請別太勉強自己,您看起來...」

「我看起來已經好多了,不是嗎?」羅伊晃了一下手上的花茶,果然臉色也已經恢復了紅潤。「都是妳的功勞。」

又來了......!

莉莎這次可無法像剛才一樣只晃了一下神,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忍不住臉紅了。看他愈來愈肆意的笑容就知道!

 

 

 

memo 05 § 傻瓜夫妻的備忘錄

 

「菲利,麻煩你處理這份。」哈博克從那一疊莉莎早上搬來的公文裡挑出一小沓遞給菲利,「這些是大總統下令要退回東方司令部的文件,有些不同份混在一起了...大概是因為太生氣吧。」他不甚在意地猜測,頗有些幸災樂禍。「所以我們要仔細把他們一份一份歸類好裝袋再寄回去。大總統就是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看著總要在每一句後頭損損上司才甘心的哈博克,菲利笑得有些尷尬,不過倒也很習慣了。「當時收到這些公文的時候馬斯坦古准將不是就有說了嗎?」他模仿莉莎當時抽出文件時、很難得看她倒抽一口涼氣的表情:「『......這次會不會玩太大了,等會兒他不發飆才怪。』...是這麼說的呢。」

「是啊,我記得。」哈博克咬著菸愉快地上下晃動,「真可惜我們現在不同辦公室了,早上一定非常精彩。看准將抱公文過來時那一臉無奈的笑容就知道了。」

「放心,我是不可能會因為辦公室分開就放過看大總統好戲的機會的。」普雷達突然幽幽地出現在他倆中間並接話:「等等就去問問大總統辦公室門外的接待員。呵。」

「...普雷達,你認識她啊!」菲利的語氣裡有毫不隱藏的羨慕,「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普雷達,既然你那麼容易就可以跟女性打交道,為甚麼還會單身到現在啊?」依舊是漫不經心咬著香菸的哈博克。

被戳到痛處的普雷達頓時怪叫了起來:「你有資格說我嗎?不知道是誰,唉--就算有那個運氣可以一直交到新女友,卻老是忌憚著某個女人而沒那個命享福。最悲慘的是,你根本就沒膽子去追那個女人!」

「我看起來像是會談這麼複雜黑暗的戀愛的人嗎!?我都幾歲了我急著結婚啊!我只是個鄉下雜貨店小開我很純樸的好嗎!」

菲利一如往常地笑得一臉欣慰:「好了好了,你們倆。」

話說,還真是好大一疊啊!北方的阿姆斯壯上將這次還真是毫不留情呢...明明他們的上司也才剛當上大總統沒幾個月而已,這麼快就又有新的整人招式了,未來會演變成怎樣簡直不敢想像......「欸?」

「嗯?怎麼了?」

「這個是...」菲利將黏在某張公文上的便條紙撕了起來,「這個筆跡是大總統吧。」

「是要留給東方司令部的人看的嗎?公文的註解?」雖說這並不符合羅伊一向的作風,他通常都是毫不留情直接在紙上批改的。

「我想不是的。」菲利仔細地辨認著他因為是寫在便條紙上而更加龍飛鳳舞的字體:「我看看,第一點、六月軍事會議紀錄;第二點、八月修法申請;第三點、北方混帳...呃...演習預算清單;第四......」

「嗯哼,是處理公文的順序,按照輕重緩急分的。」普雷達點了點頭,「應該是不小心夾在這裡了。沒了這備忘錄他應該會很困擾吧?畢竟現在要處理的公文量可是比之前多了好幾倍。」

「第二十點、西方司令部年度報告,第二十一點...記得告訴莉莎......疾風號的飼料?」菲利歪頭又確認了一次,「莉莎?是馬斯坦古准將?」

「廢話,要不然還有誰?」普雷達笑著將紙條抽了過去,「哈哈哈!還真的是!大總統居然把家裡的事寫在辦公的紙條上啊,太有趣了。」

「一定是因為准將不准大總統在辦公時間提私事呢。」菲利將紙條拿了回來,「我拿去給大總統吧,看來他沒了這張備忘錄真的會非常困擾。」

 

 

「...牙膏、刮鬍刀、刮鬍膏、洗髮精...」羅伊一手拿著清單默念著,一邊從架上挑選慣用的牌子。「莉莎,這款牙膏出新口味了欸。」

...口味。好吧,不要太苛求用語,莉莎湊了過去看,一邊挑眉:「等一下,它的名稱寫得好長--薄荷巧克力...波羅蜜橄欖黑豆奶油?這是甚麼味道?」

「要買來試試嗎?」

「當然不。」莉莎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請買平常的味道就好。」

「平常的味道啊...」羅伊向後跨一步,對著貨架研究了起來,「葡萄、蘋果、水蜜桃、草莓。妳比較喜歡哪一種?」

「你好端端的跑去看兒童牙膏做甚麼?」莉莎拉住他的後領,「我已經拿好了,走吧,去買別的。」

 

 

「居然...不在?」菲利拿著大總統的備忘錄傻站在辦公室裡,反覆確認著大總統與其輔佐官的辦公桌,的確都被整理乾淨,文具也都收妥了。

普雷達也垮下了肩膀,「真是不敢置信!雖然說、現在的確是下班時間沒錯啦--而且,不會吧?大總統真的把備忘錄上的文件都批完了?」

「一定是批完的了。否則馬斯坦古准將不會也一起下班。」菲利多年如一日篤定地將莉莎作為道德線的標準,而顯然普雷達也被這個理由給說服,只是他們夫妻倆實在太久沒有準時下班過,以至於就連身為部下的他們都還沒下班卻見不著大總統夫婦的人影時,心中的沮喪及違和感十分濃重。

「既然都進來了,當事人又不在,我們來探險吧。」於是,普雷達漠然地宣布了這個決定。

 

 

軍人在超市裡是顯眼的,因為那身制服的關係,使不少民眾在路過時會忍不住多看一眼。

而軍人中的名人--比如說大總統夫婦,在超市裡購物,則是閃亮無比的。只不過沒有民眾敢上前搭話就是了,所有人都高度默契地看著這難得的一幕:穿著軍服的一對璧人,同樣的英姿颯爽、同樣的功名顯赫,卻正在進行極日常的事--他們在購物!那是一對尋常的夫妻,丈夫拿著購物籃與購物清單,挑選的同時一邊詢問妻子的意見;偶爾插科打諢、逗妻子開心,時不時交頭接耳,一舉一動都透露出顯而易見的溫情。而這位妻子看得出性格中有些小倔強,她不喜歡表現出小鳥依人的樣子,只親暱地挽著丈夫的手臂走在一旁,而是不停地找時機想拿過丈夫手上的購物籃;但丈夫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看起來極度了解自己的妻子,包括她可能下手的各種角度與招式,他都瞭若指掌,並一臉輕鬆地一一避開。

...籃子裡的東西頗多,卻一樣都沒有撒出來。偶爾疊在最上頭的小東西飛出來時,妻子十分俐落地接住,而丈夫則是一臉讚許地笑著看她...看她即使瀕臨發怒也依舊美麗的容顏。

「羅伊,你今天已經很累了,不是嗎?」莉莎乾脆握住羅伊提籃子的手,「要不然這樣好了,我再去拿個籃子,你分一半給我。」

「莉莎,哪天妳願意在搬公文時讓我幫妳拿一半,我就如妳所願。」

「那不一樣,羅伊,我是在履行副官的義務。」莉莎不滿地看著他不為所動的笑臉,「怎麼可以讓你搬公文?」

「那我就是在執行丈夫的義務啊。怎麼可以讓妳提重物?」

「夫妻之間哪有分誰該做甚麼?」

「莉莎。」羅伊突然笑著湊近她的臉,使莉莎下意識地向後退。「莉莎,我想盡可能地多對妳好。」

「...」我也是啊,羅伊。辦公時我對你那麼嚴格、不苟言笑,所以至少在下班之後,我想把那些被我壓抑住的溫柔還給你。

好吧,莉莎承認,她不像羅伊一樣可以說出這些話。

「莉莎,我每次在工作時都在想,下班之後,我一定不會再讓妳搬任何東西,不管是用甚麼名義都好。」羅伊已經又慢慢開始往前走,溫聲說道:「下班之後,我終於可以把妳當作我的妻子看待,我只想寵著妳,那些在辦公時被我壓抑住的溫柔,我都想還給妳。」

聞言,莉莎稍稍握緊了剛才接住的那條牙膏,連忙低下了頭--

她無法忍住自己揚起的燦爛微笑。

發現莉莎還留在原地,羅伊會心地笑了。他走了回去,輕攬住莉莎的腰,兩人的軍大衣鮮少能這麼緊密地互相摩擦。

 

 

「普雷達...!不要啦!」

「拜託,都當他倆的部下幾年了,這種程度的你早該習慣了吧!看你雙腳抖成這樣,能不能再爭氣點!」

「這是兩回事!」菲利緊捏著手上大總統的備忘錄,手心的汗水甚至微微浸染到紙上,「我們快點回去工作吧!」

「咦...這是...」

菲利幾乎要暈過去。大總統的就算了,普雷達竟然連大總統輔佐官的辦公桌也準備探索--

「喂,菲利,你來看。」普雷達拿起了莉莎辦公桌上的一張備忘錄,上頭儼然是莉莎娟秀的字體,即使是隨意寫上,也自帶一股嚴謹。

「唉...普雷達,你真是...好我看看。」菲利不敢拿,只探頭過去。「不愧是准將,裡頭也滿滿的都是公文的處理順序,而且幾乎跟大總統的一模一樣。」

「是的,一模一樣。」普雷達強調,「一模一樣,你看這裡。」

「嗯?晚上打給奧莉薇,告訴她這樣的惡作劇有些過頭...已經造成辦公室的混亂?甚麼意思?」菲利反應不太過來奧莉薇指的是哪位奧莉薇,倒是注意到這條已經又被莉莎劃掉了。

「笨蛋,不是叫你看這個啦!下面、下面!」

「啊!」菲利下意識地拿過那張備忘錄,驚喜地比對著手上大總統的:「『疾風號最近食慾不太好,記得跟羅伊討論,是否帶他去看醫生。』這兩人......!」

「這兩個人,是傻瓜嗎?」普雷達搖了搖頭,「辦公室就只有他們倆,有甚麼事當下就可以說的嘛!更何況,他們明明都想問對方疾風號的事情...」

「哈哈哈、或許是呢。」菲利將莉莎的備忘錄放回原位,並且小心翼翼地將大總統的備忘錄黏在她的旁邊,輕輕撫平。「放心好了准將,大總統已經猜到疾風號食慾不好的原因啦!記得要買回牠愛吃的那個品牌喔!」

「這麼看來,將辦公室分開也不是完全沒好處嘛。」普雷達笑著嘆了一口氣:「偶爾也能看到這麼有趣的東西!」

 

 

 

然而事實是...

手上沒有拿任何東西的莉莎理所當然接下了找鑰匙的任務。

而在打開門的那一刻,羅伊往懷內掂了掂紙袋,同時看到了一如既往直挺挺地坐在門口等待兩位主人回家的疾風號--他終於想起來那困擾了他一整天的事情是甚麼了!

莉莎已經心軟地蹲下將年邁的疾風號抱了起來往內走,而聰明的狗兒看到男主人抱著紙袋,情緒明顯變得十分高昂,牠眨巴著大眼看著羅伊,令羅伊差點心虛得哭出來。

 

「對不起疾風號,我們明明已經約好要告訴莉莎換飼料的事...但是、我、剛剛在超市、多次經過狗食區,卻一丁點兒都沒有想起來啊!」

「汪嗚--」

「羅伊--怎麼了?」在廚房將東西歸位的莉莎聽到客廳的動靜忍不住揚聲詢問,羅伊回了幾句沒事鬧著玩,莉莎才搖了搖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疾風號,你會原諒我的。」羅伊哭喪著一張臉,將牠討厭的飼料再次倒進狗碗裡。疾風號嗅了嗅晚餐,發現還是那個味道,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牠的男主人是真的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在羅伊討好地伸手要摸牠的頭時,牠悲憤地瞄準他的食指一口咬了下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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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魚哥的壓軸點文!!!!久等了!!

還記得〈Naturally〉的咬食指嗎XD那篇也是魚哥的點文呢XD

 

魚哥的點文條件:佐莎,甜,新婚時一起去購物。

是一個光看就覺得會很甜的題目,所以我在寫之前就十分期待了XD另一方面,寫了好幾篇不能結婚設定的我,突然寫回以往常寫的婚後生活,有種莫名的不適應以及感動QDQ

不適應在於,我突然想到羅伊當上大總統之後,辦公室裡不會有四人組了。(重點錯)所以第一段稍微交代了一下當上大總統後四人組的去向,前言則是在〈朝陽〉裡跟莉莎共處一室一整個晚上很活躍的溫拿先生!他的設定就是永遠忠心地追隨著古拉曼,古拉曼叫他做甚麼他就會做甚麼;古拉曼退役之後,因為實在放不下國事,所以這次則是請溫拿負傷歸隊,作為古拉曼的眼線當回軍人。當然羅伊與莉莎都是聰明人,也知道前任大總統沒有惡意(......),所以都安心地將溫拿當作自己人。

關於大總統的直屬部門這件事,因為原著並沒有提到,所以算是為了方便寫出的設定,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喔,像是國家煉金術師就是隸屬在大總統的直屬機構裡。這裡的直屬部門完全不等於「高層」,而是「能夠直接、專門處理大總統相關工作」的軍人,所以各種軍階都有,裡頭的人都是羅伊挑選的人才,當然包含四人組。而另一方面,大總統管理的範圍是一整個軍部乃至國家,所以大總統會指派工作給高層,這就是另一種工作性質,可以說大總統直屬部門處理的是「for大總統」的公文、而高層處理的是「大總統指派」出去的工作。

當然,這不是重點。(喂)

重點是萌萌的傻瓜夫妻備忘錄以及閃到爆的穿軍服一起購物!!!

按照我一直以來寫的羅伊大總統,不僅捐出總統府蓋圖書館、住在普通公寓裡,保鑣也是沒有的。所以才可以生出這麼平民的新婚購物XD感謝魚哥的點文,治癒了我連日作惡夢的疲憊♥

以及我懷疑我會在夢中一直撕便條紙,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一直在打這篇文的關係####

不得不提文中兩個直戳我心的萌點:前言的「對不起,我還沒適應新的姓氏...」

可惡,現在已經說服自己他們不會結婚之後,打這句話超心痛也超幸福的你們知道嗎QQ我以後果然還是要寫他們的婚後生活來治癒自己QQ

第二個是「她無奈地譴責一聲自己:不要因為羅伊將聲線放柔就輕易地分神!都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不能習慣?」

其實原句是:「不要因為羅伊將聲線放柔就下意識以為他要調戲自己!」(被槍殺)

XD

最後的最後,妳以為結束了嗎?

還記得當年萬惡bz的點文活動,永遠無法擺脫搞笑的魚哥......咳,我還記得,魚哥當年(#)有說過,想要看正常版的〈迷路〉(笑

於是這裡是加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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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tra 迷路

 

這裡是...

莉莎四處探查著,她仔細看過這條街上的每一個店家招牌,確定自己沒有來過這裡。

這裡應該是都市吧?到處都是穿著西裝禮服的人走來走去,就算是家常便服看起來也十分時尚,與自己身上的白襯衫、深色舊毛呢長裙比起來,實在是亮麗多了。奇怪...說起來,她剛剛還在家裡客廳看書的,怎麼會一眨眼就來到了這裡?

攏了攏身上的淡粉針織外套,她決定先就近找一個店家詢問,或許很快就能回家了。

「不要擋路不要擋路--」

「喂!那邊那位小姐,小心看路啊!」

「抱、抱歉!」莉莎一個沒留意,差點被從轉角疾駛出來的汽車撞到,她勘勘躲過,差點坐倒在地上。

...幸好是沒有跌在地上,不過,背後是甚麼時候多了一道...鐵牆?

「妳沒事吧?明明是那個駕駛人不好,卻還反過來罵妳。」背後傳來了男孩的聲音,很快地,又有另一個男生接話,「就是啊!太沒水準了!」

「哥哥你也要反省啦,誰叫你剛才沒有控制好鍊金術,那個駕駛人被你嚇到了啊!」

「我、有、跟、他、道、歉、好嗎?誰知道為甚麼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反而開快車逃跑了啊!」

「廢話!看到你手上拿著那種武器走過來,誰會乖乖停在原地啊!」

「鍊金術...」聽到關鍵字,莉莎轉過身看向從剛才開始就吵個沒完的兄弟,卻在下一秒被眼前高大的鎧甲給嚇得又往後退了一步。

「霍克愛中尉!?」愛德華脫口而出,「不對,中尉是長頭髮。」

「嗯嗯,而且中尉有戴耳環,這個女孩連耳洞都沒打。」阿爾微微彎下腰,向莉莎伸手,「抱歉,嚇到妳了,我叫做阿爾馮斯,旁邊這位講話很粗魯的是我哥哥,叫做愛德華。」

「艾力克兄弟。妳應該有聽說過吧?就是我們。」愛德華按照慣例地說了這句話,沒辦法,畢竟對他們而言,直接報出大名比在那裏慢慢自我介紹還要方便多了。

「不好意思...我沒聽過。」莉莎誠實地搖了搖頭,她禮貌地回握住阿爾的手,「你們好,我叫做莉莎‧霍克愛。」

「......」

「......」

「呃...妳說妳是莉莎...霍克愛?」愛德皺眉緊盯著她,「不對吧,現在這麼看才發現,妳的年齡...看起來...」

「哥哥,哪有人直接問女孩子年齡的啊,太沒禮貌了吧?」

「可是,這個女孩看起來甚至比我們小吧!?」愛德看著她,「妳幾歲?」

「喂!哥哥!」

...被怪人纏上了,怎麼辦......

莉莎有些欲哭無淚,她來回看了一下四周,奈何經過的路人似乎都很習慣這兩人的存在似地,看都沒看過來一眼。

啊...都市人真是冷淡啊...

「夠了哥哥!你看,你把人家嚇得、她已經在想要怎麼逃跑了啦!」阿爾著急地向莉莎解釋,「不好意思!妳別誤會啊,我們真的不是甚麼奇怪的人!」他激動地搖著頭,鎧甲因此發出了喀洽喀洽的聲響,激得莉莎整隻手臂都起了雞皮疙瘩。

「阿爾,冷靜點。」愛德將莉莎的反應看在眼裡,安撫似地拍了拍阿爾的手臂。「抱歉,剛剛我太激動了...妳說妳叫莉莎‧霍克愛,妳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嗎?」

「是...我想請問,這裡是哪裡?」頓了一秒,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問法太過可疑,她補充了一句,「我是想要知道這裡的確切地名,可以請您告訴我嗎?」

「...這裡是中央市啊,妳看。」愛德華指向前方,「那裡,就是中央司令部了。妳是從哪裡來的?」

「東部。」中央市?沒道理會從客廳迷路到中央市啊!就算是夢遊也不可能!

儘管內心翻江倒海,莉莎依舊盡量保持鎮定,「可以告訴我火車站怎麼走嗎?」不對,身上沒有帶錢!「不,呃,可以借我點零錢去打電話嗎...」

「...老實說,我們認識一個跟妳同名同姓,長得也幾乎一樣的女性。雖然很不可思議就是了,不過她一定很樂意幫助妳。」愛德華還是忍不住問了,「妳有姊姊或是親戚也叫做莉莎‧霍克愛的嗎?」

「不好意思...我們家沒怎麼跟親戚來往,所以就算有,我也不知道...」莉莎答道。

「說得也是,她應該是霍克愛中尉的親戚吧!」阿爾也像是瞬間被說服了一般,轉頭過來興奮地看向她:「走吧!我們帶妳去中央司令部!」

「欸--我才不要!沒事回去那裡幹嘛?而且,去找中尉也等於會見到上校吧?我不要!」

「可是這樣她很可憐啊!而且沒有人帶路的話她自己根本也進不去吧?不是你要她去找霍克愛中尉的嗎?」

「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聽到莉莎這麼可憐的語氣,兩兄弟馬上停止爭吵,對看了一眼,齊齊笑著看向莉莎:「沒事啦、走吧,我們帶妳去!」

 

莉莎覺得很尷尬,她活了十四年,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

從小就活得安靜又自在的她,從來沒有同時被這麼多人關注過--除了帶她來這裡的兩兄弟外,這間辦公室裡的四個大男人,都用一種驚訝而複雜的表情望著她。

「請問...」莉莎盡量讓自己的聲線平穩而淡定,「現在是...」

「抱歉,別緊張,大家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因為妳真的跟那位中尉長得很像嘛!」此刻在莉莎心中,原本很恐怖的鎧甲先生已經是這間辦公室裡最和善的人了,她努力地讓自己保持微笑,朝他點了點頭。

「通報上校了嗎?」普雷達看向法爾曼,而後者則是點了點頭,回道:「已經請人去會議室找上校了。」

「我們不是要找上校欸。」愛德華一臉嫌棄,「我們要找的是中尉。」

「中尉基本上都是跟在上校身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上校比較顯眼,比較容易問得到行蹤嘛。」哈博克咬著菸,又看向安靜坐在沙發上的莉莎:「話說回來,也太巧了吧?連名字都一樣。」

「『莉莎』這個名字挺常見的啊?」菲利和善地替莉莎說話,使莉莎也感激地朝他靦腆笑了笑。菲利被那個笑容微微地震住了,不知為何,內心突然有一股很濃烈的...違和感。這麼一分神,手就鬆了。原本被他抱在懷裡的黑色疾風號輕巧地跳了下來,緩緩朝莉莎走去,嗅了嗅她的鞋子和小腿之後,就親密地黏在她的腳邊趴了下來。

幸虧有黑色疾風號,她終於可以將注意力放在狗兒身上,不必再與這群男人大眼瞪小眼。她彎下腰朝疾風號張開雙手,疾風號耳朵一動睜開眼睛,就跳上她的大腿欣喜地撒嬌了起來,莉莎也被他逗笑了,一邊撫摸牠的皮毛一邊問:「牠叫做甚麼名字呢?」

「黑色疾風號。如果覺得太長很難唸,我們都叫他疾風號。」菲利愣愣地答道,並說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想法:「真難得疾風號這麼親近陌生人。而且...」

妳和疾風號相處的模式,跟中尉一模一樣。

「黑色疾風號?」莉莎笑著逗弄牠的下巴:「真是個好名字。」

「......」

「鋼仔!聽說你在街上恐嚇欺負了一個未成年少女是怎麼回事!?」羅伊打開門疾步走了進來,首先朝還沒反應過來的愛德華發火:「做這麼不檢點的事情之前有沒有想過我這個上司的立場啊!」

「笨蛋上校!你是怎麼聽的啊!我是好心幫忙迷路的一般民眾欸!要不是為了幫她,我才一、點、都、不、想、見、到、你!」

 

「馬斯坦古先生...!」

 

這聲叫喚,使整間辦公室都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羅伊不可置信地緩緩轉向那道女音的來源...那不就是、那不就是...「妳...」

下一秒,他馬上轉頭看向一直被自己擋在門口沒有走進來的中尉,而中尉看到他驚恐的表情原本想要走進去一探究竟,卻在此刻被羅伊更緊張地擋在了身後。「等一下。」他輕聲對她說著,「事情有些複雜。」

「是。」雖然疑惑,但中尉還是應了下來。

「上校...看您的樣子,您也認識她嘛?」普雷達硬著頭皮開口打破沉默,「她說她叫做...」

「他就是您們一直說的上校?」莉莎卻在此時開口,她又仔細地看了一眼羅伊,「不,馬斯坦古先生才剛去就讀軍校,不可能已經是上校了。所以您不是馬斯坦古先生...抱歉,我認錯人了。」

「認錯人甚麼的,馬斯坦古先生?」哈博克有些摸不著頭緒地指著羅伊,「可是,他的確是馬斯坦古啊?」

雖然無法置信,但羅伊已經從莉莎的喃喃自語大致了解了情況,難道是未知的鍊金術?將人從不同的時空帶到這裡?但無論如何,他必須先解決現況。「妳是莉莎吧?」

「是...」突然被點名,莉莎有些心慌,「您...認識我?」

「妳怎麼會來這裡?」

「我迷路了,是兩位艾力克先生帶我來到這裡。」莉莎回道,「請問...」

一直被男人擋在身後的中尉靜靜地聽著,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而羅伊也在此刻一臉無奈地轉頭,像是在安撫她似地對她笑了笑,便不再擋著她。

中尉慢慢地走進辦公室,與羅伊並肩看著莉莎...看著,小時候的自己,下意識摀住了嘴巴。

而莉莎也看著霍克愛中尉,愣住了。

 

只剩黑色疾風號站在兩個年齡不同的主人中間,興奮地搖著尾巴。

 

「所以說...其實,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普雷達臉色蒼白地指著並肩坐在沙發上的大小莉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啊...上校,這也是鍊金術嗎?」

「目前還不能確定。」羅伊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雙手交疊,「鋼仔,你有聽說過這種鍊金術嗎?」

「沒有。怎麼可能會有這種鍊金術啊?」愛德華看向阿爾:「對吧?也沒有聽師父說過啊!」

「要不要打電話問問師父?」

「會被殺死吧...即使是透過電話。」

「中尉...不,呃,莉莎。對,我是指年紀...短髮的莉莎。」頻頻講錯話的羅伊盡力使自己不要與中尉對上眼,他看向小莉莎:「妳能不能回想一下來到這裡之前發生了甚麼事?」

「......」

「不用擔心。」儘管受到不小的衝擊,但中尉還是迫使自己率先恢復冷靜。她鼓勵地看向莉莎:「這裡的人都是好人,大家都想幫助妳。」

「中尉小姐,您真的是...長大後的我嗎?」自從與中尉對上眼便再沒說過一句話的莉莎終於抬起頭來,臉色是出乎眾人意料的蒼白。中尉與羅伊看著這樣的她也有些驚訝,為甚麼她會這麼哀傷地問出這句話?

「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是的。」中尉溫聲問道:「怎麼了嗎?」

「而那個人...上校,是未來的馬斯坦古先生嗎?」

「是的。」罔顧眾人疑惑八卦的眼神,羅伊微笑答道,「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還是好久不見了,莉莎。」

「也就是說,」莉莎沒有回答,而是又垂下頭來,聲線隱隱顫抖。「馬斯坦古先生終究當上了軍人,而我...也當上了軍人?是這樣嗎?」

疾風號咽嗚了一聲,埋進她的頸窩磨蹭著,像是想要安慰雙眼已經蓄滿淚水的她。

「為甚麼呢...為甚麼要當上軍人?為甚麼...」

「妳是在問...我嗎?」中尉撫上她顫抖的肩頭,「先冷靜下來。」

「為甚麼我終究無法阻止自己...去到馬斯坦古先生在的地方呢?」莉莎抱緊疾風號,嗓音裡是無力、以及對自己的譴責:「我明明已經說服自己了!我明明已經說服自己...不要再看著馬斯坦古先生了、不要再總是想要去找馬斯坦古先生了...就算馬斯坦古先生去讀了軍校、我、我...」

即使她已經慌亂地哽咽了起來,但此刻聽到她說出這種話,對於眾人來說還是充滿了各種...驚喜。八卦有之、粉紅色有之,然而正當四人組與艾力克兄弟以促狹的目光看向羅伊時,卻被他的出乎意料的表情給愣住了,原本調侃打趣的話怎麼樣也說不出口--他們原本以為羅伊聽到這種類似告白的話應該是滿臉通紅、或者以他現在的老練,也應該要是一臉奸笑地看著中尉逼她說出真心話才對,但是,為甚麼他會是這麼...心痛難言的表情?

就在這時,霍克愛中尉微笑著摸了摸莉莎的頭,眼裡有著寬慰與釋懷。

「放心吧。未來的妳會從軍,並不是為了這樣的理由。」

聞言,羅伊看向中尉的背影,表情漸漸和緩了下來。而莉莎也抬起了頭,問:「那為甚麼會從軍呢?明明父親這麼討厭軍人。」

「會從軍,是妳個人的意願,沒有人強迫妳,也不是為了妳現在害怕的原因。」不是因為這樣的依賴與感情。而是,被他的理想打動,自己慢慢地、堅定地下了決心,也終於努力地成為這個國家的基石。

不要擔心,小小的我。未來的妳,就會慢慢地了解,並且不再迷惘。

 

「對不起,莉莎。」羅伊溫和的目光看向她,用她所熟悉的、那一貫的溫柔嗓音:「讓妳寂寞了。」

 

 

對不起,莉莎,讓妳寂寞了。

 

 

這是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睜開了雙眼,她愣愣地半張著嘴看著天花板,是...家。

原來是夢啊...太好了。莉莎揉了揉眼睛,發現外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起身將燈打開,發現父親也正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打著盹。

「爸爸?您怎麼在這裡睡著了?會感冒的!」莉莎連忙將父親搖醒,老霍克愛很快就醒了過來,下意識地就先查看莉莎:「妳怎麼睡到哭了?」

「咦?」莉莎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果然有乾掉的淚痕。她稍稍回想了一下夢境,卻發現此刻已經甚麼都想不起來了。

「妳做惡夢了嗎?」

「大概是吧,不過,我已經忘記我夢到甚麼了。不用擔心,爸爸。」

羅伊決定就讀軍校並離開這個家已經過了一個星期。老霍克愛看得出女兒藏在平靜表面下的落寞,卻也木訥地不知該如何表達安慰,只好如此沉默地、笨拙地多陪陪她,不再老是將自己關在書房。

...就像羅伊一直以來做的一樣,大概羅伊的到來,終於可以補償自己老是忽略掉的陪伴,如今羅伊走了,他也只是學羅伊,當莉莎在客廳看書時,就靜靜地坐在客廳研讀鍊金術。

他真想再看見,當羅伊在家而使氣氛熱鬧活潑時,女兒那開心地看著他們研究鍊金術的表情。

而自從羅伊宣佈自己就讀軍校的意願之後,莉莎心中一直隱隱地有個想法。她認為不可能,也不可以;先暫且不提父親討厭軍人,就連她自己也無法接受,因為「想要待在馬斯坦古先生身邊」這種理由就去就讀軍校的自己。

太沒用了。她總是這樣低斥並阻止自己,但想要見到馬斯坦古先生的願望又是那麼的強烈,使她陷入了迷惘。

不過...「爸爸,請別擔心我,我總覺得...剛剛睡了一覺之後,現在的我已經可以看清楚,甚麼才是我應該做的。我可以把持住自己的心了,不會去做傻事。」

「是嗎?」老霍克愛輕拍了拍女兒幼細的手臂,眼裡有沉默的心疼。「真不愧是我的女兒。」

 

在剛剛的夢裡,一定是遇到了溫柔的人吧。要不然,心裡怎麼會有這麼踏實溫暖的感覺呢?

這種感覺就像是,她終於可以將馬斯坦古先生妥貼地收藏進內心最深處,不再為了尋找他而迷路。等時機成熟了,他們會再見面的。

 

她要當他能夠回來的家,他的歸途。

 

 

感謝看畢全文。

 

【相關連結】

搞笑版迷路:〈都是bz的陰謀!part 1〉

食指咬一口:〈Naturally〉

 

琴影 2016.11.25 (FRI) / for dear 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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