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v.1 | 小鹿斑比的反省報告

Andante  行板

 

不知不覺已經兩個星期過去,迪爾莉‧斑比作為一位新進軍部的接線生,已經將平日裡該做的工作內容都大致摸熟了。她依然沒有放棄過要去伊修瓦爾的想法,也曾多次向霍克愛少校旁敲側擊,那天馬斯坦古司令官要她自己想的答案,到底是甚麼。

而霍克愛少校雖然對她十分有耐心,但每當提及這個話題時,她卻從來不曾多透露一點。她總是說,既然司令官要讓妳自己想,妳就得自己想出答案,因為這是命令。

「這是命令」這句話,在迪爾莉未滿二十歲的人生中,還算是很不常出現的句子。每當聽見這句話時,從小被寵愛自由慣的她,心中都會下意識地產生牴觸,連同行軍禮這件事,她至今也還未完全習慣。加上通訊房的工作性質使她不必一直面對人,只要上級不在,同事之間打打招呼,也不會硬性規定非得行軍禮不可。

在工作上了軌道、並有了想要追求的夢想的同時,亦擁有一些小小煩惱;這樣的迪爾莉,可以說過著比多數人都還要幸運充實的人生。

不過呢,幸運、充實一類的詞,就像「這是命令」這句話一樣,年紀尚幼的她並不能真正去體會或認知。當然,即便她並不覺得自己過得悲慘,但也絕不會認為自己現在是「幸運的人」,因為那個小小煩惱,與她到目前為止都還毫無頭緒能夠去達成的夢想,都橫亙在她每天早上醒來睜開眼的第一個畫面裡,使她覺得困擾萬分。尤其是她的夢想--與其說是去伊修瓦爾,更準確一點還不如說是「能為馬斯坦古工作」這件事,她亟欲達成,卻在剛開始追求時,就慘遭被當事人當面拒絕的,最壞的情況。

甚至,仔細地回想從進入軍部到現在的一切,在這分不清到底是長是短的兩周裡,她都為了自己的夢想做了哪些努力呢?

 

第一天:對碰到的所有人都耍了任性。

 

「......是啊、真是恐怖......」迪爾莉坐在床上,抱頭自言自語道,「我現在才想起來,那天...我先是對人事部的少尉吵鬧著要申請去伊修瓦爾工作,之後遇上霍克愛少校,還抱著人家的手臂不放。我的天,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而且還是少校?高層?抱著她不放?」而且事後聽通訊房的同事說,霍克愛少校是軍中的菁英,不管是武職還是文職,她的能力都是最上乘的......還從學生時代就被冠以鷹眼稱號......「然後、然後我就被帶去見了馬斯坦古司令官,天啊,我在上工第一天就見到了東方司令部的最高領導人,還對人家胡亂告白了一通?最後被拒絕調職到伊修瓦爾......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好嗎?沒有被當場辭退,已經算是萬幸了吧?我怎麼還能為了那天的事情失落啊?」

--亂衝了一把後隔了兩個禮拜才察覺的小鹿斑比。

「話說,為甚麼霍克愛少校會願意帶我去見司令官呢?」依照之後與少校的相處,她明白少校是一位在工作上一絲不苟的人。「奇怪,我應該沒有做了甚麼會讓她答應的事情才對......可是,當司令官問少校時,少校卻說,我是用實力說服了她...?」

 

『腳力。』

啊。

迪爾莉捶了下手心。

她都忘了,那天,她在穿著高跟鞋的情況下把拉昆踢了個半死不活啊...。

 

於是在過了兩周回憶起自己做的所有蠢事之後,她終於首次去向拉昆道了歉。

 

♩ ♩ ♩ ♩

 

「我還以為又發生了甚麼事,才會讓妳一大早就等在我家門口...嚇死我了。」

「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只會闖禍的小孩了好嗎?」迪爾莉嘟嘟嚷嚷,完全忘了剛才回憶起的兩周之前的事。

「妳不必為了這件事道歉。」拉昆扶了一下鏡框,「或者該說,我從小就已經習慣了...只是雖然我有豐富的經驗,但就是沒辦法躲過妳毫無徵兆踹過來的腿......是我的問題嗎?」

「不是...要是你因此而自責,那我也別活了。」迪爾莉滿身冷汗,「一直以來都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對不起...」

「沒事。」拉昆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頂,「這段時間工作上還習慣嗎?」

「挺習慣的了。你呢?」

「我也是,幾乎都上手了。」拉昆說道,「只是不知道為甚麼...我的同事對於我經常去洗手間這件事,好像蠻有興趣的?」

「有被他們說些甚麼嗎?」

「是有一些傳聞的樣子,但好像都沒有甚麼負面的,大家對我去洗手間這件事還挺和善的。」

「那就好。」迪爾莉鬆了一口氣,「以前的同學們經常拿這件事嘲笑你,讓我很擔心你進了軍部之後又會被笑一次呢。不過,居然有傳聞?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

「我也不曉得。其實我也不常聽到,是帶著我工作的前輩偶然順口提起,我才察覺同事之間一直有這種話題。」

「看來是我這段時間太過執著於能不能去伊修瓦爾的事情了。」她歉然地看他,「抱歉啊,明明說好一起進軍部工作的,我卻忽略你了。這段時間我會多多替你注意的,如果有甚麼誤會,我也能及時替你化解。」

「沒事的。」他又笑著拍了拍她的頭。自工作之後久違的聊天讓他們都十分投入,很快地,他們走到了司令部,便到各自的部門上班去了。

 

 

Mov.2 | 普雷達終於回來啦!

Allegro Moderato  適度、愉快的急速

 

司令部的可愛小動物話題還在延燒著,至今日,這個可愛話題又因為一位小小貴客而迎來了一次小高潮:一隻黑狗迷路到了司令部的某棟辦公樓後方的陰涼處,並且就像是認定了這是個好地方似的,任憑門衛如何誘哄,都不肯邁步離開。

門衛不怕狗,也曾嘗試要直接將狗狗抱走。奇怪的是,只要帶著驅趕的意圖一靠近狗兒,即便手法再怎麼溫柔,都會惹得牠警戒地防衛吼叫,但同時,牠又帶著與其凶狠不相符的疲憊神態。比起被牠攻擊,門衛更擔心胡亂動牠會傷害到牠,便去找了軍部裡相熟的、有養狗經驗的軍人過來一探究竟,這麼一來一往的,有隻狗狗暫居司令部的事情,就這樣傳開來了。

「我剛剛去看哈妮的時候,那裡已經是一個適合狗狗住的地方了,」菲利口中的哈妮,就是那隻狗狗,「看來是有人將自己用不到的衣服或廢紙送到那邊去,幫牠弄了一個臨時的住所吧。」

「哈妮?那隻狗是母狗?」

「是的,中將。」菲利微笑答道,「是一隻胖胖的小母狗呢,受到照顧之後,牠已經放鬆多了。」

「不是說牠的前腳受傷了嗎?所以才會這麼怕人。」哈博克看向羅伊,「怎麼樣,司令官?得知有狗即將要在司令部久居了,您難道都沒有打算制止嗎?」

「啊、對啊!不應該告訴馬斯坦古中將的......!」

「菲利准尉,你知道你在說甚麼嗎?」羅伊挑眉睨了一眼菲利,「放心吧,我已經擬好公告,訂下那隻狗能在司令部裡逗留的期限了。自然會有人在期限之前將狗帶回去的。」

「不知道哈妮能不能成為軍犬呢?」

「可能不適合吧,牠前腳的傷蠻重的,就算好了也無法完全康復。」哈博克又接話道,「你看起來很喜歡牠嘛?菲利,不如將牠帶回家如何?」

「不行啦...就說我是住在軍部宿舍裡了...」

「對了,說到狗,」法爾曼說道,「不知道普雷達甚麼時候能回來呢?」

「對啊,說到狗的話題時沒聽到普雷達的怪叫聲,還真有點渾身不對勁。」哈博克支頷怪笑道,「現在想到當時那九死一生的猜拳......呼,還真是,那個場面足以讓我樂一個月。」

 

 

 

「霍克愛少校!」

「嗯?」聽見熟悉的呼喊聲,莉莎停下腳步,「普雷達上尉?」

「哈哈!我終於回來啦!」

「歡迎回來。」莉莎微笑道,「比我們預計還要早,看來是邁爾斯上校提前收假了?」

「沒錯,他聽說馬斯坦古中將因為大總統的關係提前結束了伊修瓦爾的視察,所以老家的事情一處理完就先趕回來上班了。」

「你出發前怎麼沒有提前說一聲,我們好讓人去接你?」

「哪裡需要啊,也沒多少行李。」

終於可以不用天天面對斯卡那張嚴肅的臉而能夠回到小隊裡,普雷達顯得十分高興,也沒問莉莎要準備去哪裡,就自然而然地與她並肩聊起了工作近況。

 

「對了,普雷達,你確定要繼續跟著我嗎?」

「嗯?怎麼了嗎?」普雷達看了看四周,只是到了辦公樓後方而已,「您不是因為我跟著您,所以不好意思去廁所吧?」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當然不是。」

「嗯......這麼說起來,為甚麼要來這裡呢?這裡又不會有公文...」他捻著下巴的短鬍子,「平常這裡也沒什麼人煙,只是現在是午休時間,所以您要去哪兒都無所謂就是了......啊。

午休時間。

到一個平常沒什麼人煙的地方。

 

幽會。

 

「......霍克愛少校,我懂了,真是抱歉,我太不識大體了。」

「沒那麼嚴重。」莉莎拍了拍他的肩,「不過你的確不適合再繼續跟著我了,回辦公室報到吧。」

「當然。」普雷達行了一個軍禮,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浪費了珍貴的午休時間真是抱歉啊。」

「沒事,很快就完事了。」

很快就......完事?「嗯,我了解了。」這世間......還是有各式各樣的風格的......

 

目送普雷達離開,莉莎無奈地笑了笑,走進更深處狗兒棲息的地方,拿出了提袋裡午餐留下來的碎肉骨頭。「要是讓普雷達上尉見到了你,對你大呼小叫的那該怎麼辦?嗯?」

哈妮見是肉骨頭,很快便對第一次見面的莉莎放下了戒心,上前乖乖地啃了起來。

莉莎蹲著,撫著她有些參差剝落的毛皮,猜想到這可能跟牠受傷的經歷有關,不禁有些心疼。「你很辛苦呢。希望能有個好主人可以好好照顧你。」

狗兒吃得安靜而專注,莉莎也難得地看得有些入迷,放任自己沉浸在這寧靜的休憩片刻裡。她碰了碰狗狗的側腹,有些訝異:「是胖狗狗呢,來之前就這麼胖了嗎?還是被這裡的人餵胖的?」

「您是......霍克愛少校?」

聞言,莉莎看向來人。

「凱貝二等兵。」

 

 

普雷達原本心情就不錯,剛才又因為疑似撞破了上司的害羞心事,而更覺得生活真是處處充滿了樂趣。他哼著歌打開了辦公室的門,並且朝氣滿滿地大聲打了招呼,看見了坐在辦公桌前正振筆疾書的馬斯坦古與夥伴們一同轉頭迎接他......

他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馬斯坦古中將......您怎麼在這裡?」

「普雷達,真是太不像話了。」羅伊爆著青筋笑出聲,「身為你們的上司,坐在這間辦公室裡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

「我的意思是...現在是午休時間,您怎麼會待在這裡?不......不出去走走嗎?」比如說辦公樓後面之類的?可能有個人在等您?

「喔,你還不知道霍克愛少校嗎?如果我午休還會繼續待在辦公室,一定是因為霍克愛少校強迫我留下來的啊。」

「霍克愛少校強迫您留在辦公室.............!!!」好讓自己去幽會不被發現!?

「哈哈哈哈哈、還敢怪霍克愛少校!您也不想想您的工作已經堆到幾天以後了!」哈博克取笑道,「您再繼續這麼下去,小心哪天霍克愛少校就拋棄您囉?」

普雷達:「................!!!」怎麼辦?該不該告訴中將......其實早就已經......

 

「普雷達,你怎麼了?」菲利關心地靠近他,「馬斯坦古中將被霍克愛少校中午留下加班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你怎麼會是這種表情?」

「菲利准尉,你知道你在說甚麼嗎?」羅伊今天已不是第一次對菲利說這句話。

「啊...........」普雷達的腦子亂成一團糨糊,久久不能言語。現在霍克愛給予他的衝擊,遠比當年他第一次撞見他倆在茶水間擁吻時的衝擊還要強烈數倍。

不......果然還是看到他們擁吻更讓人難以接受...

 

就在眾人被普雷達假鬼假怪的反應給弄得快要不耐煩時,謠言剋星兼當事人霍克愛少校颯爽地打開辦公室大門,劈頭第一句就是:「哈妮(Honey)非常有活力呢,我剛剛餵飽牠之後差點招架不住。」

 

普雷達:公開的秘密!?

而且,當眾就這麼喊那個人親愛的(Honey)?明明從來就沒聽過少校這麼喊中將過......?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羅伊首先答腔,目光裡還是一如既往對待莉莎時寵溺的笑意,「真是辛苦你了,霍克愛少校。」

 

「欸!?普雷達你到底怎麼了?為甚麼突然就哭了啊!?」

「可憐的普雷達......」哈博克拍了拍甚麼話都說不出來只一個勁掉淚的普雷達的肩膀,「一定是經歷過那次猜拳之後,整個人的精神受到了太大的打擊,所以才會變成瘋子吧?」

「說得也是呢...」法爾曼精準道出數據,「從原本的四人猜拳,篩出了哈博克與普雷達兩人繼續猜,竟然奇蹟似地猜了四十九趟平手,第五十拳普雷達才輸掉,那種感覺,我都不敢輕易地想像啊,太殘酷了。」

普雷達:「是啊......實在是......太殘酷了,這個世間......」

 

 

 

Mov.3 | 小浣熊與狗媽媽

Adagio 柔板

 

 

「您是......霍克愛少校?」

原本正在研究哈妮的側腹的莉莎,聞言抬頭看向來人。她朝他點了點頭。「凱貝二等兵。」

「原來您也喜歡狗啊?」

莉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原來是你替這隻狗置辦住所的。」

「唉?」他愣住,「您怎麼會......」

「沒什麼。是不是都無所謂。」莉莎又看回狗兒,「我問你,這隻狗是來的時候就這麼胖了嗎?」

「咦?不是的。」他也蹲到一旁回應道,「下官是想要將她帶去看獸醫的,但是她不肯讓下官移動......所以下官正要想辦法去找獸醫來看看她,不過下官擔心這樣會把事情鬧得太高調,馬斯坦古司令官不是好不容易寬限讓哈妮可以暫時留一會兒直到找到主人嗎?下官擔心要是還特地去找醫生過來引起關注,司令官會不開心,就把狗趕走......」

「你放心,他不會生氣的。」幾乎連想都沒想,莉莎就這麼回應道,「他更不會介意你找醫生過來,盡早進行這件事吧,我擔心他可能不是普通地變胖。」

「唉?您也這麼覺得啊...那果然是有點問題。」他看向狗的目光更加地擔心,「啊、不過,您似乎非常了解司令官呢,能夠如此篤定他不會因為某些事情而生氣。」

「那是因為,我也有養狗,而司令官也十分喜愛他的緣故。」莉莎回道,「可從中看出,司令官對待動物是十分友善的,對吧?」

「是的。原來是這樣啊。」

「而且,我所養的狗,當初也是流浪到司令部,被我們辦公室的人撿回來的,司令官當時也曾動過要領養的念頭,雖然經過各種討論之後,決定由我來撫養就是了。」

「是嗎?那的確可以確定司令官並不排斥狗呢。」但比起這件事,凱貝更在意現在這個情況--他居然會跟霍克愛少校蹲在路邊閒聊......

 

「狗的名字,哈妮,是你取的嗎?」狗兒已經將肉骨啃食得乾乾淨淨,歡喜地纏著莉莎的雙手撒嬌。莉莎本想著是否能藉此將她抱起直接送到獸醫院,但哈妮的肚子實在是脹得太大,她不敢輕易抱起她。

「喔不是,是迪爾莉。」凱貝不禁莞爾,「她知道這隻狗時可開心了,哈妮是她隨口叫的,之後她到處去和軍部的同事講這隻狗的事情,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把哈妮當作狗的名字了。」

「我了解了。」莉莎點了點頭,「明天就將獸醫找來,我會替你告知司令官,你可以不用擔心。最重要的是趕緊確定哈妮的狀況。」

「呃、是、是的!」他訝異霍克愛少校會這麼注重一隻流浪狗的狀況,趕忙挺直身子行軍禮,「下官下班後馬上去聯絡!」

 

 

♫ ♩

 

「您、您是說她懷孕了?」

「沒錯,凱貝先生。」獸醫熟練地安撫著狗兒,「她會這麼警戒,也是為了要保護孩子的關係。再過不久就要生產了,應該就在這幾天。」

「那、那要怎麼辦......」

「她當然會自己看著辦,你倒是不用太操心這點,畢竟她目前的狀態也非常健康。」獸醫說道,「既然她不願意跟我離開這裡到醫院去,就幫她把環境弄得更好一些吧,比如多拿幾件不要的毯子或衣服鋪著給她取暖,然後也要定期幫她打掃環境、汰換髒掉的毯子之類的。這裡應該淋不到雨,也還不到雨季,這幾天生產應該不會有問題。」

「是、謝謝獸醫......」

「不用擔心。」她拍了拍凱貝,「你這麼用心照顧哈妮,哈妮都知道。她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獸醫離開後,直到午休時間完全結束,凱貝才依依不捨地告別狗狗,回到了辦公室。他在工作的空隙中不禁反覆回想起狗兒的情況,與剛才和獸醫的對話,既擔心狗兒情況的異常,又期待新生命的到來,他的情緒一直無法穩定下來,因而離開辦公室的次數逐漸增加,他的同事們自然注意到這一幕,卻也已經習以為常。

凱貝又開始洗手和臉。在這種時候,他也曾痛恨過自己,為甚麼總是不能如願維持自己想要的平靜;但時光推動著他,讓他也能逐漸與自己生命中既定的事物共處,即便在一個群體中,他的舉動依然顯眼,即便他常因此變成人們的笑柄--

 

「......迪爾莉?怎麼在男廁外面?」

「啊,你出來啦。」迪爾莉笑著蹦跳向他,「我剛剛送文件到你們的資料室去,問你怎麼不在,他們說你又跑廁所了。」語畢,她自然地拉起他的雙手左右翻看,「啊,我早就跟你說過,如果再這樣洗下去手就要龜裂了,你又不聽!」

「因為......」

「我讓你帶在身上的護手霜呢!不是每年都送你一瓶嗎!到底有沒有在用!」

「怎麼可能用啊,妳送的都添加一堆香精,走在路上別人都以為我擦了香水...」

「喂!竟然找藉口不擦,我踹你喔!」她作勢舉起右腳,凱貝下意識躲了一下,迪爾莉便趁機近他的身,扯著他的領子向下拉。

 

「......妳是要嚇死我。在軍部做這種舉動是在幹甚麼。」

「不要生氣,我是要看你的眼睛,不是要親你。」

「我怎麼會以為妳是要親我,我是白癡嗎。」凱貝面無表情地拉開她的手,「我沒事,不要擔心我。這個方法我已經用了好幾年了,沒有人會看出來的。」

「誰看不看得出來又怎樣?」迪爾莉皺眉,「你的臉也是,我怕你再這麼洗下去,臉皮也會裂開的。」

「怎麼,妳這次要換送乳液嗎?」

「不是,」迪爾莉煞有其事地說,「晚上在家等我,我拿保濕面膜去找你,我們一起敷。」

 

不過,幸好有她。

幸好有這樣的一個人,能毫無保留地接納他,理所當然地保護、支持著他。也因此,他想要幫她完成她的夢想。

 

「不過呢,幸好我們來對了地方呢,拉昆。」迪爾莉帶笑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緒,「還好軍部裡的人很友善,我剛剛看了下,好像沒有人對你的舉動表現出不耐煩喔,啊、還是因為這裡是歸馬斯坦古中將治理的關係呢--哇啊、真不愧是中將!我果然還是最最最、最喜歡他了!」

聞言,凱貝笑了下,碰了碰她的後腦勺,跳躍的馬尾歡快地掃過他的手心,掩蓋了他發苦的眉眼。

 

「要是能順利去到中將的單位就好了!」迪爾莉笑著回望他,「你會幫我吧?我決定去申請前往伊修瓦爾的審核了!」

「嗯。」凱貝也回給她一個微笑。「我們一起去吧。」

 

♩ ♩ ♩ ♩

 

「前天凱貝二等兵不是特地來辦公室找您,說是哈妮懷孕了,請司令官再多寬延幾天嗎?」菲利問莉莎,「霍克愛少校,您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嗎?」

「不知道。我這兩天都沒空去看狗。」莉莎輕描淡寫地回應,不遠處正振筆疾書的羅伊抖了下,哈哈乾笑道,「不如等等午休妳就別陪著我繼續趕工了,去看看哈妮的情況吧!」

「還真是,前幾天我剛回來的時候真的被嚇死了,原來哈妮指的是狗,而且還是母狗。」普雷達碎碎念著,「聽說這幾天就要生了吧?我的天,這世界上又要多出幾隻狗了。」

「那真是太好了,屬下這個午休就去探望狗狗。」莉莎挑眉,「為了能讓屬下安心地去看望狗,也請您在午休結束之前先完成那一疊公文,可以嗎?」

「我前面這疊?」他用鋼筆指向其中一沓公文。

「怎麼會?」莉莎微笑,「當然是您這三天以來拖欠的,立在您身後地板上、現在依舊高過於您的頭頂的那一疊公文了。」

「哈哈哈哈哈、霍克愛少校又在開玩笑了......」

 

除了馬斯坦古中將之外,屬於大家的歡樂午休鐘終於如時響起。莉莎與菲利約好一起去看哈妮,但此時菲利卻突然被通訊房的人員緊急召集,無奈只好暫時放下狗兒,留莉莎一人前去探望。

她先是到軍部餐廳直接找相熟的廚房人員要一些水煮的雞肉與紅蘿蔔,再買自己要吃的三明治,張羅好食物之後便沿著熟悉的路線,走到大樓的後方。原先以為自己一定是最早到的,卻不料,在走到狗狗棲息的地方之前,她先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嗚......”

“哈妮......”

“嗚嗚嗚嗚......得找人來......”

 

她暗暗叫糟,以為哈妮出了甚麼事,隨即也不顧到底是誰在那兒哭,兩三箭步就跑到了哈妮棲息的小家。

「......」

「......」還在抽泣的凱貝雙手沾滿了血,不一會兒察覺到有人正看著他,抬頭一望,被莉莎嚇成了傻子。「少、少校...我......」

知道暫時無法從他的口中得知情況,莉莎很快就決定忽略凱貝手上的鮮血,轉頭去尋找哈妮,不一會兒,就看到了側臥在窩中的哈妮,正舔舐著剛生出來狗崽的胎膜,莉莎拿一旁帶來的水簡單洗了下手,便上前準備幫忙,看見凱貝還在一邊愣著,隨即命令道:「凱貝二等兵,去醫務室要幾條乾淨的毛巾和剪刀、碘酒。如果醫務室裡有人有養狗經驗願意來幫忙的,也將他請來。我只給你五分鐘。」

「...啊、是、我馬上去。」

莉莎當然沒有去算到底有沒有超過五分鐘,只知道凱貝應該是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飛奔到醫務室,帶著她所吩咐的物品一樣不漏地跑了回來,並且還帶來了同樣氣喘吁吁的菲利。

見是菲利,莉莎隨即安心了許多,因為他經常到狗狗之家當志工,經驗可比只養過一隻公狗的莉莎還要豐富多了。這一來一往,凱貝也早已恢復冷靜,看著兩位戰功無數的軍人專注地照護甫生產完的哈妮與三隻乳犬,他很快就學著幫忙,也冷靜地幫忙清理起哈妮身下那一沓血跡斑斑的毯子。

雖然已經恢復冷靜的他,與剛才一度慌亂無措的傻小子恍如兩人,但莉莎與菲利都注意到了,凱貝在一邊清理哈妮的時候,表情冷漠一如初見,然而眼淚卻依舊大滴大滴地落在哈妮身上從未停止。他倆互看了一眼,皆未置言,繼續擦拭著乳犬身上的血跡。凱貝看見脆弱的、尚未睜眼的小狗崽甚至還不如一個巴掌大,安靜乖巧地躺在菲利手中,小小的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眼淚又落得更兇了,甚至快要哭出聲。害怕失態,他下意識想抬手去擦眼睛,被莉莎眼明手快地制止。

「去洗手間,不要直接擦。」

「啊......謝謝您。」

「是一位性情中人呢,凱貝二等兵。」菲利看著手中的乳犬,笑得一臉慈藹,「怎麼辦呢,少校,我果然還是別住宿舍了吧?」

「你當然可以。」莉莎也微笑,「難得有機會接生小狗,這也是很奇妙的緣分呢。有三隻,你可以先選想要哪隻了。」

「霍克愛少校呢?」

「我就算了吧,疾風號就夠我操心的了。」

「疾風號......」凱貝發話,「是之前少校提過的,您領養的那隻小狗嗎?」

「啊,您有和他說啊。」菲利看了眼點頭的莉莎,笑道,「當初撿黑色疾風號回來的人就是我喔!」

「原來如此!黑、您說...黑色疾風......?」

「黑色疾風號。」莉莎為自家愛狗正名道。

「是一隻很有用的狗喔,馬斯坦古中將還封他為少尉呢!」菲利苦笑道,「我甚麼時候才能趕上疾風號呢...哈哈哈...」

「是這樣...」凱貝沉默地想,剛進軍部,還是不要隨便質疑長官的取名品味比較好。

「你去收拾一下,午休馬上要結束了。」莉莎說道,「我和菲利准尉會替哈妮和孩子們找個能安置他們的地方。」

「是。」凱貝向他們行五指禮。「感謝二位的幫忙!」

菲利與莉莎也淺笑著以五指禮回應,便看著他直挺挺地跑回辦公大樓。菲利莞爾地說道:「這孩子的軍禮,愈來愈標準了呢。」

「是啊。」

「您還是不看好凱貝二等兵嗎?」

「沒有不看好。」他倆一起起身,從鄰近的回收場找來乾淨的紙箱,用毛巾仔細地舖在裡頭。「體能不行,可以訓練;就算愛哭,也不代表軟弱。」莉莎緩緩說道,「有些時候,能夠盡情表達情緒的人,才是勇敢的那方。」

 

 

 

凱貝躲在一個司令部中相較之下人煙較稀少的洗手間,正努力地洗著臉。

已經來不及了。

他心急地捧住冷水浸著雙眼。

已經來不及了,剛剛哭了太久,眼睛早就已經腫得不像樣,此刻就算有冰塊,也無法立即消腫了。

 

怎麼辦呢?他該如何回到辦公室?然而午休時間也只剩下五分鐘,他總不能因此耽誤工作,凱貝頹喪地關上水龍頭,他看見鏡中的自己望過來的目光充滿了疲憊與絕望,但再一想到剛才哈妮生下三隻小狗的場景,卻還是又忍不住熱淚盈眶。

再下一秒,他又打開了水龍頭,意圖像往常一樣,想用水龍頭掩蓋啜泣聲,同時洗掉臉上撲簌的淚痕。

可惡......為甚麼控制不了情緒......

 

「拉昆。」

突然,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凱貝驚了一下,立即抬頭看向鏡子,竟然是迪爾莉正站在他的身後。

「妳、妳怎麼進來男廁!!??」他急忙將她推了出去,「妳真的、也太不像話了!」

被胡亂一通吼的迪爾莉也不生氣,就任由他將她推出去,一邊解釋道:「我剛剛想去哈妮那兒找你,結果霍克愛少校他們告訴我你已經先回辦公室了,但我想,既然哈妮生了孩子,你一定不會那麼冷靜地直接回去,就找來了。」

「但是,妳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間洗手間?」這是離他的辦公室最遠的。

「我當然知道了,拉昆。」迪爾莉碰了碰他發腫的眼角,「你從小就是這樣,會到哪裡去避難,我就是用最沒用的左腳小趾頭都能猜得出來。」

「......」

「拉昆,別再洗了,你的臉頰開始脫皮了。」她拿出隨身的護唇膏,塗了一點在手上,替他抹在脫皮的地方。「直接告訴大家你很難過就好了。或者,告訴大家哈妮生了孩子,我相信,在你的辦公室裡一定也會有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大受感動的人,說不定還會喜極而泣呢。」她朝他溫柔地笑道,「就像你一樣。」

「不,我不一樣。」他呆站著,隨她在他的臉上塗塗抹抹,聲音是哭後的低啞,揉合了對哈妮的感動,與對自己次次控制不住情緒的失望。「妳能懂嗎,不能控制大腦不去想那些會使我落淚的事,在我甚麼都還沒能意識到的時候,眼淚就流下來了。」

 

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在這個陰暗的廊道中迴響,顯得有些低落、鬱悶。

 

迪爾莉向前一步擁住他。

「你當然不一樣,拉昆。就是因為你不一樣,所以才會是拉昆啊。」

 

 

待續


後記

 

公布拉昆‧凱貝的「凱貝」意思,其實是取自「愛哭鬼」的音譯:Crybaby。

寫到最後心很累,想要告訴大家,拉昆不是被我誇飾化的角色,因為其實拉昆愛哭鬼方面的原型就是我本人......不過我是沒有拉昆的行為特徵啦,躲洗手間洗手洗臉甚麼的,哭的時候應對方法也不同(或者說我沒有應對方法),也沒有迪爾莉這樣的青梅竹馬XD

我總是希望有人能夠理解:我不是用哭在逃避問題,我哭歸哭,工作還是能照常做......只是淚腺太發達了,又是高敏感族。

不過有被我的好友說過我的臉部表情會讓她想到浣熊......我自己是不覺得啦。

與普雷達一樣怕狗,這次為了寫哈妮生產第一次去查了有關狗的資料,心情有點複雜XDD然後第二樂章的小標題是寫手發自內心的歡呼。

拖了那麼久才發這篇,是因為之前一直在寫另一篇有點小虐但本質是甜文的文,我就知道最近吃太甜一定會反撲開始寫虐www那篇也快寫完了,只是寫得有點累orz回來寫些甜文有益身體健康。

 

感謝看畢全文,敬請待續。

 

琴影 2018.07.22 (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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