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
我真的從來沒想過要取代...但我真希望,我就是她...
***
位於市內的一間不怎麼明顯的小酒吧,雖說外表不顯眼,
一走進裡頭,卻可以嗅到一股雅緻,完全可以猜出裝潢必定要價不斐。
然而,在這樣略顯昏暗且酒香瀰漫的空間裡,
一把活潑的少女嗓音倏地響起。
「婆婆...婆婆!聖誕節婆婆!!」
「哎呦,這不是我的小克莉絲嗎?哪陣風把妳給吹來的?」
「就是想來看看您嘛...」
拉芙蒂雅‧克莉絲‧馬斯坦古放下了隨身的包包,撒嬌地抱著聖誕節夫人,
就算已經是一位年近二十的少女,
拉芙蒂雅依舊習慣讓她最愛的婆婆寵著當孩子,
而且「克莉絲」這個小名,可是只有婆婆才許叫的。
「婆婆、婆婆...」
「嗯?」
察覺到拉芙蒂雅語氣的細微轉變,聖誕節夫人挑了一邊的眉。
同樣察覺到聖誕節夫人因警覺而僵硬的身子,拉芙蒂雅聰明地退開,
即使那個僵硬是那麼地微乎其微。
「真是的婆婆,有必要那麼快就把溫馨的氣氛打破嗎?」
拉芙蒂雅微笑地說,跟著優雅地坐到吧檯旁,那結合了來自父親的慵懶以及母親的謹慎,
完美地恰到好處。「DITA,謝謝。」
「妳這孩子,妳的母親並不喜歡妳在大白天喝酒。」
「現在已經接近晚餐時間,夫人。」
拉芙蒂雅若無其事地接過帶點微紅漸層的調酒,
要不是她生來一副軟細嗓音,否則還真是將她父親的語氣學地一分不差。
「而且我相信媽媽更不喜歡我在晚上喝酒。」她輕輕地啜飲,
蔓越莓的清香沁入鼻息,而後帶出荔枝的甜,最後以檸檬的酸收場,
拉芙蒂雅雙肩微聳,因著檸檬的酸苦而輕咬著下唇,
她那天生而自然的性感很容易就可以吸引旁人的注目--不管是紳士抑或淑女,
於是早就見識過這一點的羅伊‧馬斯坦古,難得地下了不准超過半夜獨自來酒吧喝酒的禁令。
「所以DITA是我和媽媽所達成的協議,婆婆,我的酒量還足以應付水果調酒的。」
「但願如此。」聖誕節夫人斜睨了拉芙蒂雅一眼。「那妳打算何時回歸正傳?」
「喔,這是當然的,」她輕笑了聲,「現在就可以了,不過...」
「是的,我知道妳的目的,是妳父母派妳來的。」
「唉唉,別這麼說,婆婆,您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抵得過媽媽哀求的眼神。」
聖誕節夫人不屑地輕哼,
「妳的母親根本不在外人面前露出那種神情,所以充其量來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妳的父親無法抵抗。」
「您應該把我算進去的!!婆婆,爸爸是無法抵抗沒錯,但爸爸是有一整晚的附帶條件的、」
她轉了轉眼珠子,「我就不一樣。」
「妳的附帶條件就是這杯DITA,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小克莉絲。」
「好吧、好吧,那麼,」拉芙蒂雅看起來有些無奈,
「您到底要不要去呢?婆婆...」她越過吧檯拉住聖誕節夫人的手,「就看在我的份上,一起去吧?」
「一起去?」夫人睞了她一眼,「妳出了什麼問題嗎?」
「嘖,才沒有。」拉芙蒂雅將雙眼瞇成一條線,「請您不要轉移話題。」
「好了,我說不去就不去,」
夫人抽回了手,又轉身將DITA基酒放回檯子上,「老人失智這種更年期後就會有的東西,我才不屑去管。」
「誰說您老人失智!?」
拉芙蒂雅突然怒了起來,「一個來買醉的人就算自稱是醫生他的話也信不得的!!」
她又啜了一口甜酒,「您只是有些健忘了,那個阿甚麼的、阿茲海默?那根本就是屁!」
「哎,女孩子家甚麼屁不屁的,難聽死了,妳的母親可不曾這麼說話。」
「噢,抱歉,」拉芙蒂雅瘪了下嘴,「我只是替婆婆罵那個亂說話的人嘛。」
空氣突然沉默了下來,
拉芙蒂雅一邊啜飲著甜酒,一邊望著正擦拭各式酒杯的聖誕節夫人,
忽然,一道聲音在心中響起--
三次了。
「咦...」
她拿著酒杯的手突然顫了一下,心倏地收緊。
"妳的母親"
"妳的母親"
"妳的母親"
...
拉芙蒂雅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開口。
「婆婆...」
「妳又想幹嘛?」聖誕節夫人斜睨了眼此刻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的拉芙蒂雅,
突然,拉芙蒂雅將手上的DITA一口氣飲盡,或許是為了掩飾心虛,她以稍重的力道將酒杯放回桌上。
「其實我、已經懷有亞德魯的孩子了!!」
「甚麼!?那妳還敢跟我要酒喝!!」聖誕節夫人被驚得雙手撐著吧檯站起,原本坐的椅子被大力地撂倒。
「妳的母親知道這件事嗎?」
賓果!
拉芙蒂雅的雙頰微紅,「果然...又來了!」
一聽到"果然"二字,聖誕節夫人馬上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只是,"果然"?果然甚麼?什麼又來了?
大概是不敵突然衝入鼻息的大量酒精,就算這並沒有太高的酒精濃度,拉芙蒂雅還是支撐不住地趴下了。
我想這已經是一個改不了的習慣了。
我壓迫自己、提醒自己並不是你心目中的她,
而後,卻多了這句口頭禪。
嘿,你這小子什麼都懂,卻獨獨沒有揭穿我的這一點小聰明吶。
***
「這孩子...」莉莎蹙眉看著紅著臉賴在桌上熟睡的拉芙蒂雅,心中一陣無奈。
「怎麼跟羅伊喝醉時一模一樣?」
「這或許就是妳的命運呢,小伊莉莎白。」聖誕節夫人吐出一個煙圈,
莉莎聞言轉頭看向夫人的側臉,卻難得地,無法解讀夫人的表情。
察覺到莉莎的眼神,她只是挪了挪下巴,要莉莎坐下。
「喝點什麼嗎?」「檸檬水,謝謝。」
「噢,要是小克莉絲在飲料的喜好選擇上是遺傳到妳就太好了!」聖誕節夫人嘆了一口氣,
在將檸檬水遞給莉莎時順道調侃意味地提高了音調。
「我想...」莉莎抿了下嘴唇,「拉芙不曾在這方面失控才是,我指,幾乎。」
莉莎有些不解,隨即又挑眉,「夫人,拉芙她...剛剛對您惡作劇了,對吧?」
「伊莉莎白,亞德魯‧斐拉爾,妳認識嗎?」
「算認識。」莉莎瞅向一旁的拉芙蒂雅,「羅伊擁有頗為可觀的情報網。」
「我以為我是他唯一的情報網。」聖誕節夫人偏過頭,聳了下肩,
「看來那小子還是看清了我這個疼孩子的老婆婆,知道我這個情報販子會為了這女孩裝無辜扯嘴陪笑呢。」
「看來她開了個算得上惡劣的玩笑?」
「這根本就不是重點,說真的,我親愛的小伊莉莎白,妳可否表演一下那個,『哀求的眼神』?」
看見對方扯了下嘴角,她滿意地微笑,「據說就是這個再加上一杯DITA,讓小克莉絲親自下海的。」
她們突然都不再講話,只留下未溶的冰塊碰撞著精細雕塑的玻璃杯。
「怎麼,妳這會兒要是心虛了,卻無法藉酒壯膽囉。」
「您誤會了夫人,我還學不會那樣的伎倆。只是,您似乎也很在意...」
莉莎看向聖誕節夫人,「我相信羅伊不會因為這樣而生您的氣的,他畢竟是位居一國的總統。」
「誰說大總統就不耍小孩子脾氣來著?妳應該是更深切體會到這一點的吧!?」
聖誕節有些不滿地嘟囔,
「我當然知道那小子不生氣...但畢竟是在乎著呢、居然為了讓我去趟醫院出動全家。」
「他當然會在乎了,夫人。」
莉莎以懇切的口吻說著,以期能就此增加夫人就醫的意願。
畢竟,以一個正常人來說,是不太可能認不出自己養育了半輩子的晚輩的。
「那個時候妳也在場,伊莉莎白...我明明也看見了,妳和羅伊臉上如出一轍的驚訝...」
「也就是因為我在場,否則羅伊就得喝上一陣悶酒了。」
莉莎有些不滿,長久下來的相處也讓她不再過分敬畏聖誕節夫人,反而多了一分親人間的親暱。
「您和羅伊都是,那脾氣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聞言,聖誕節夫人有些苦澀。
莉莎看出了夫人的神情,知道事情總算有了些進展。
「羅伊一定不懂,您可是比他還要錯愕...」莉莎歛下眼簾,
「但他...我想,羅伊一定比您自己還要擔心您的身子。」
「這種情況,難保以後不會愈來愈多。」聖誕節夫人以極輕的口吻說著,像是說給莉莎、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抱歉,沒能陪妳一起去接拉芙。」羅伊打開了家門,神色有些嚴肅地盯著躲在妻子身後的少女,
「拉芙蒂雅。」
「唔唔,抱歉嘛!對不起,爸媽,讓你們擔心了。」
難得聽見羅伊這樣喚自己,知道這次是讓父母操心了,她乖巧地先行道歉。
「放心吧,爸爸知道妳是為了說服夫人才會失態的,他不會生太久的氣的。」
「嘛,但願如此。」拉芙蒂雅坐在餐桌旁看著正幫她加熱晚餐的莉莎,
「總覺得讓媽媽累著了才是爸爸發怒的最大原因。」
「少貧嘴了,快吃吧。」
莉莎將千層麵端到拉芙蒂雅面前,並且在聽見她小小的歡呼後,有些小心翼翼地追問細節。
「怎麼樣?在我到之前到底是發生了甚麼事?」
「唔...」
看見女兒臉上有些為難的表情,莉莎微笑了下。
「如果是顧慮到斐拉爾先生的話,妳大可不必擔心。」
「欸?」拉芙蒂雅嗆了一下,而莉莎則是早有準備似地將剛盛好的白開水遞給她。
「噢,好吧,我早該知道瞞不過你們。」她癟了下嘴,
「我騙了婆婆、說我懷上了安德魯的孩子。」
「為甚麼要開這種玩笑?」莉莎有些失笑,難怪夫人會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因為...爸爸他...我想,爸爸是不是從沒叫過婆婆『媽媽』?」
「嗯,那是他和夫人之間的默契。」莉莎避重就輕的承認,「然後呢?」
「我發現,婆婆有句很特別的口頭禪,」
拉芙蒂雅輕輕地複述:「妳的母親。」
她看見莉莎震了下,知道母親應該大略懂了自己的意思。
「夫人在跟妳說話時,常常會說『妳的母親』?我?」
「對,她好像很在意媽媽的看法,也常常拿妳做為教導我的標準、或者是叨念的必要因素。」
「我向婆婆要酒喝,或者是罵了粗話...呃、我不是故意的,」
有些心虛地避開莉莎瞬間的瞪視,她繼續方才的話題,
「因為我是突然發現的,為了確認才編了那樣的謊,果然婆婆馬上又說了。」
她頓了頓,「總之,婆婆從我有記憶以來就常常說那句話,然後我想,說不定爸爸小時候也是這樣的?」
「妳的意思是...」
「我想,婆婆一定很羨慕吧...」她的聲線中摻了絲心疼,「羨慕爸爸的親生母親,卻不斷地壓抑自己。」
「為了提醒自己,所以養成了這句口頭禪...」莉莎皺了下眉,
「夫人不但是在警惕自己,也在無意間不斷地提醒著羅伊吶...」
聖誕節夫人的每字每句間都在提醒著羅伊,他不但失去了親生父母,更不能將自己當成他的母親。
她寧願這樣折磨著彼此,也不願取代羅伊的生母在他心中的位置,
然而最痛苦的,又何嘗不是夫人自己?
「唔...難怪爸爸那麼喜歡對媽媽撒嬌吶。」
「才不是呢!」莉莎臉紅著反駁,「我...我也...」
「好好,我都知道,你們都很依賴彼此,這樣行了吧?」
「真是沒大沒小。晚了,快去洗澡睡覺吧。」
「好啦,媽媽晚安。」
「晚安,辛苦妳了,親愛的。」
莉莎照例在拉芙蒂雅的額上落下一吻,目送女兒離開後,她起身收拾碗盤。
「你的母親啊...是一位非常溫柔...又很慧黠的女人...」聖誕節夫人微歛的眼中溢出了思念的光芒,
「所以羅伊,我一定不會取代她在你心中的位置。絕對、絕對不會。」
她輕撫著眼前五歲男孩的黑髮,輕聲保證。
***
酒吧的門鈴噹噹作響,
羅伊首先推開了門,先讓莉莎和拉芙蒂雅走進去後,自己才墊底將門關上。
『呀,真是稀客。』聖誕節夫人正應付著喝得大醉的客人,
一邊比了下空位,她拿了兩杯檸檬水放在吧檯上。
『咦,人家想喝DITA...』
拉芙蒂雅在接收到莉莎的視線後瑟縮了下,便乖乖閉嘴入座。
『喝點甚麼?』聖誕節夫人悠悠地轉向最後入座的羅伊,眼裡寫著催促。
畢竟小伊莉莎白可是非常難請的呢!她可得好好地把握住聊天的時間才行。
『都可以,夫人,最近還好吧?』
『嗯?』
聖誕節夫人挑起眉,她並沒有回答,而是轉身隨手拿了一瓶伏特加倒入酒杯。
羅伊微乎其微地皺了下眉,莉莎和拉芙蒂雅正聊著天。
『謝謝你的關心,先生。』
聖誕節夫人將酒杯推至羅伊的眼前,且附上了禮貌性的招呼,而後卻敏銳地察覺到了莫名的寂靜。
她有些狐疑地看著眼前同時將雙眼瞪大的三人,
然後她看見莉莎和他短促地對看了一眼,便著急地傾身,
『夫人!?』
『幹嘛這樣看我?對了,妳老公呢?』
『婆...婆婆,您喝醉了...』拉芙蒂雅顫聲握住夫人的手,『爸爸就在您的眼前啊!』
『妳才喝醉了!妳看妳,連無酒精的飲料都可以讓妳胡言亂語!』
『夫人,今天可不是四月一日。』羅伊有些不悅地瞇起黑眸,但莉莎卻清楚地看到了,那抹掩不住的不安。
她緊緊地握住了羅伊微顫的右手,『夫人,羅伊在這裡。』
『你們是都怎...呃,等等...』聖誕節夫人邊站起身邊用力眨著眼,『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夫人!』
羅伊眼明手快地越過吧檯扶住搖搖欲墜的聖誕節夫人。
幾秒後,一切卻又恢復了正常。
『哈哈哈...聖誕節夫人!』一位酒吧的常客臉紅脖子粗地大笑著,隨著衝出濃濃的酒氣,
『他可是堂堂大總統羅伊‧馬斯坦古啊!不是也是妳的養子嗎?哈哈哈,妳這是阿茲海默症!!』
『你不要亂說!!』拉芙蒂雅生氣地轉過頭,卻在下一秒被莉莎警戒地護在懷中。
『我沒有亂說!小ㄚ頭,我可是精神科的、呃、大~權威!!』
羅伊終於忍無可忍地給那自稱是醫生的男人落下一記手刀。
『抱歉夫人,對您的客人動粗了。』
『沒關係,還是讓他睡一下比較好。』聖誕節夫人揉著眉心,
『今天就先這樣吧,我想先休息了。羅伊小子,幫我把他拎到門外吹個風...』
『我知道了。』羅伊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卻還是拉起了一貫的笑容。
『祝您有個好夢,夫人。』
聖誕節夫人從床上坐起,因著過於清晰的夢境而感到有些難受。
她下床走了幾步,當快要碰到浴室的門把時,卻一個踉蹌,
須臾沉入了夢鄉。
「您好,這裡是大總統辦公室。」依舊在電話鈴聲響起的三秒內接起,
莉莎口吻清晰地說出機械式問候。
『伊、伊莉莎白!!』
話筒這端傳出的是一道急得哽咽的熟悉女音,莉莎的心中有底,
但礙於現在是工作時間,這裡又是軍部,絕對懈怠不得。
「請問您是誰?」
『妳還問我我是誰!算我白疼妳了伊莉莎白,我是瓦涅莎啦!!』
「...瓦涅莎小姐。」莉莎暗暗地嘆了口氣,「請原諒我不得不這麼做,這裡是軍部。」
一聽到瓦涅莎的名字,羅伊馬上機警地抬起頭,
莉莎轉頭安撫性地瞥了他一眼,便又繼續投入對話。
『那些都不重要,伊莉莎白妳先聽我說...』瓦涅莎的聲線顫抖著,可以想見現在的她大概是哭著的。
『夫人、聖誕節夫人她在自己的房間昏倒了...』
提到昏倒二字,她終於忍不住地又哭了出來,聲音一抽一答地,
『我、我今天中午就一直心神不寧、所以傍晚就先到酒吧、發現、發現夫人她...』
「好了,瓦涅莎小姐,請您先冷靜一點...」
莉莎看向羅伊,知道他早已從自己的表情猜出事情的嚴重性了,
「瓦涅莎小姐,您送夫人到醫院了嗎?」
然後莉莎心疼地聽見了,那就算已經做了心理準備卻還是免不住震驚的抽氣聲。
他們今天難得地準時下班了。
馬斯坦古家的汽車往醫院的方向快速前進著,
羅伊和莉莎連軍服都還來不及換,一心只想見到還在醫院的聖誕節夫人。
莉莎偷偷地覷了眼眉頭深鎖的羅伊,
心裡暗嘆著、難怪今天早上羅伊會起得比她還要早。
羅伊帶頭打開了病房的房門,一直守在一旁的瓦涅莎看起來該是平靜下來了,
只不過她的眼眶依舊微紅、聲線是藏不住的沙啞。
畢竟,
是照顧她照顧了這麼多年的長輩吶。
「夫人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心律甚麼的。」瓦涅莎低聲地說著,
「醫生說,等你們來之後再來討論病況...」她看了眼正睡得香熟的聖誕節夫人,
「夫人的情況,他說有些奇怪。」
-
羅伊,你還記得嗎?
在你十歲那年,小姐們告訴了你,有關母親節的事情。
從那時候起,你便每天一臉興奮卻又偷偷摸摸地,和瓦涅莎他們一起計畫著行動,
在母親節那天,你偷了我的酒櫃鑰匙,還聯合起店裡所有的小姐,
要我當一個晚上的客人。
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我只好一邊吃著你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口味有點微妙的母親節蛋糕,
一邊看著你手忙腳亂的應付客人,客人們那天的心情被你搞得更差了,
因為你根本不懂他們口中的那取得有些抽象、還十分令人不解的調酒名稱。
生意被搞砸了、偷鑰匙又是不對的行為,於是到了隔天,我狠狠地罵了你一頓,
但是你卻一副早就知道會被我臭罵的樣子,邊賠笑著幫我又是倒茶又是搥背,
我當然也罵不下去了。
「羅伊,我們不過母親節。」「誰說要過母親節來著?」你裝傻地向我眨眼,
「我只是想要替您好好地整整那些愛亂到店裡發洩情緒的客人罷了。」
羅伊,你知道嗎?
那個蛋糕,口味居然奇怪到、讓吃的人鼻頭會發酸、眼淚直掉呢。
***
當莉莎送瓦涅莎回家,並從酒吧替夫人拿衣服回到醫院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副景象--
聖誕節夫人依舊熟睡著,而羅伊則是靜靜地趴在床沿為防止病人跌下床而設計的矮欄上,
他一雙泛紅的眼睜得大大的、直直地瞅著夫人的睡臉,
那模樣就像是得不到媽媽關注的小男孩,
以這樣無言的方式向媽媽撒著嬌。
然而身著軍服的羅伊配上這樣的形象卻造成了極大的反差--那是一個國家的大總統、也是一位母親的兒子。
莉莎幾乎就要上前緊緊地抱住羅伊了,
但她卻能直覺地知道,此時的自己,是不可能可以取代羅伊渴望夫人醒來的心情的。
莉莎發現,每當羅伊處於惶惶不安時,自己的思路就會特別清晰,
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不過自己不像羅伊一樣那麼懂得如何撫慰人心,
莉莎暗忖著,她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對現在的羅伊來說十分殘忍,
卻無法像羅伊,總是能讓自己在他強而有力的保護下接受殘酷的現實。
她一咬牙,強忍下心疼地開口。
「羅伊,我剛剛去找過醫生了...」她看見羅伊震了一下,
「醫生說,夫人的情況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嚴重。」
莉莎看著羅伊稍稍釋懷的側臉,自己的心情卻愈來愈沉重。
「不是阿茲海默症,所以不用擔心會惡化...」
「可是,卻有可能一直維持現狀,是嗎?」羅伊的聲音聽來十分乾澀暗啞,
顯然他早已從莉莎壓抑的口氣裡嗅出幾分不尋常。
「羅伊,」莉莎微斂下眼簾,知道該是直接將話攤開來說。
「醫生和我談了很多事情,我們也大約掌控夫人的問題了。」
她將羅伊的臉扳向自己,逼他正視,「你,就是你,羅伊。」
莉莎逼自己忽略羅伊痛苦的表情,
「夫人從開始照顧你開始直到現在,她已經壓抑了自己很多年...壓抑住自己想當你母親的心情。
你應該多多少少了解,夫人對你的生母十分有好感,因此我們推斷說不定夫人和你的母親是
十分要好的朋友,基於不想背叛她的心情,所以夫人不把你占為己有。」
莉莎輕柔地撫去羅伊眼角的濕潤,「但依我個人對夫人薄弱的了解...我比較傾向另一種說法。」
「夫人一直認為,自己比不上你的生母。她對自己沒有足夠的信心促使她不敢讓你喚她為『母親』。」
她的雙手滑到羅伊的後頸,溫柔地環抱住他。
「她怕你會失望、她怕你會一直記著你的生母、她怕她一個做不好就可能讓你討厭她,她怕...」
「其實夫人很害怕,自己沒有資格當你的母親,甚至失去守護你的機會。」
莉莎輕撫著羅伊顫抖的背脊,
「所以,她的潛意識告訴自己,忘了你,她以為這樣你也就會跟著忘了她,一點掩耳盜鈴的小單純。」
「可是、可...」
羅伊的哽咽的嗓音在此刻、如毫無星光點綴的靜夜陡然下起傾盆大雨般令人措手不及,
而莉莎知道自己是羅伊現下唯一的依靠,
於是她像是做好了全世界份量的心理準備般冷靜異常,卻也加倍的心痛。
服貼於莉莎頸窩的衣料早已濕濡,
羅伊痛哭著,他從沒如此失控過: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失去她!在我的心中,她就是我的母親,我唯一的母親!!」
莉莎的眼眶早已濕紅,
然而除了更加抱緊羅伊外,她還騰出了另一隻手握住了夫人微微發抖的左手。
她看著夫人言謝的嘴形而笑著搖了下頭--
"連哭的樣子都這麼像,誰還敢說他們不是一對母子嗎?"
「於是事情圓滿落幕~婆婆來,敬您一杯!」
「真的圓滿落幕?你確定亞德魯已經過關了嗎?」
「放心放心~爸爸好像跟他蠻聊得來的。」
拉芙蒂雅歡快地將手上的玻璃杯與聖誕節夫人的相碰,
卻被夫人眼明手快地握住了拉芙蒂雅欲收回的手,並厲聲道:
「不准再給我一飲而盡!妳這小妮子,嫌上次的教訓不夠啊!」
「我才不會一飲而盡啦婆婆!求您放手,我已經被爸爸罰了一個月不准沾酒,超想念那個滋味的...」
「我願誠心祈禱,只求小克莉絲絕對不會變成酒鬼。」
「夠了婆婆,」她啜了口DITA,「您明明不信神。」
「我知道、啊,」
聖誕節夫人望向門口,眼裡依舊是一如往昔的慵懶笑意,「妳最好快點喝、小克莉絲。」
「喔對了,孩子幾個月啦?」
最後的最後,
讓我們以拉芙蒂雅因嗆咳而噴出的DITA作為收場。
依舊,是在這個雖然不顯眼卻不失典雅的小酒吧裡。
你的母親她啊...真的是個很棒的女人。
在你五歲以前,她可是用盡了力氣來愛你、照顧你。
所以我要你永遠敬愛她。
然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就讓我以我的方式繼續守護你,不是承繼、也不是替代,
而是作為一個典範,以聖誕節夫人之名。
-
兩個擁有深厚羈絆的的人--即是一個人無怨無悔地照顧另一個人,
而待到被照顧的人成長後,便理所當然地當起照顧對方的角色--
「母親」或者「兒子」這樣的稱謂就不是那麼的必要,不是嗎?
【FIN】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後記
大家好喔,我是琴影(鞠躬)
因為下星期開始考試了,所以先放上來,
雖然是早了點,但還是祝全天下的媽媽母親節快樂喔♥
話說這次寫了聖誕節夫人呢(轉圈)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我的父親節賀文寫的是古拉曼,是莉莎那邊的故事,
所以這次就寫羅伊的養母,我們親愛的夫人囉(♥)
相較於父親節賀文,因為原創人名多、再加上故事是以片段湊合,
(還有作者自己哭個不停)所以結構不甚完整,
這篇的母親節賀文並沒有用到原創人名(希望大家已經很習慣拉芙蒂雅的出場了(遭踹,這就是原創啊!))
哎呀我是指我並沒有扯到羅伊的媽媽那裏還幫她取個名字甚麼的啦!
其實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寫寫夫人跟羅伊媽媽的故事,
可是為避免鑄下與父親節賀文同樣的大錯,在下決定只將重心放在夫人身上!
所以...是不是,比較完整一點了呢?(笑)
聖誕節夫人,本名克里斯‧馬斯坦古,基本上是羅伊的叔母,
但羅伊的親生父母在他五歲時因戰亂身亡,於是接下了養育他的工作,
職業是情報員,然而平日則是以酒吧老闆娘的身分自居,
手下有多名小姐,其中在本篇出現的瓦涅莎即是她們之一。
這篇的聖誕節夫人是以自相矛盾、繼而生病的形象出現,
不同於以往我們在漫畫/動漫裡看到的,那驕傲自恃、充滿自信的女強人,
我想要表達出的就是當夫人自以為是的以為自己可以將"監護人"以及"母親"這兩個角色清楚劃分,
卻為了說服自己在無意間養成了「你的母親」這句口頭禪,
累積到了老年時期--人在到一個年紀後,就會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價值,
這樣的不安開啟了夫人在潛意識裡想要逃避現況的開關,
甚至是不小心忘了自己養育多年形同兒子的羅伊‧馬斯坦古,
然而由備受夫人疼愛的拉芙蒂雅親自出馬時,才被她發現了連接一整個事件的關鍵,也就是那句口頭禪。
(這也就是為何這篇有子世代的原因)
其中母親的角色除了聖誕節夫人以外,基本上,莉莎幾乎是撐起一整個故事的橋梁,
她是拉芙蒂雅的媽媽、是夫人的媳婦(?)、亦是羅伊的妻子,
在這個三角形裡,莉莎幾乎是完美的將之分配,
所以她可以藉由女兒所提供的線索找出事情的關聯,繼而解決了夫人的心理障礙,
然後在羅伊失控時給予依靠,真的是...莉莎真的太重要了(♥)←(喂)
而在夫人昏迷不醒,莉莎二度回到醫院看見羅伊安靜地趴在床盼看著夫人的那段情景...
其實就是取材於我的父親、
在我奶奶快要走的時候,我的父親就是這樣。那個情景讓我很心痛,我的父親沒有哭,可是在我看來,
他大概是最難過的。所以當奶奶過世之後,我之所以會一直不斷的哭,大概有一半是為了我的父親吧。
順帶一提的是,琴影到現在還在猜想(?)
亞德魯‧斐拉爾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就是我的作品(【佐莎】伴)裡拉芙蒂雅的丈夫。(遭踹)
(所以暫且將他當作客串人員吧)
最後,相信各位應該清楚琴影一直以來的習慣,來介紹一下本篇出現的名詞吧(笑)
阿茲海默症(Alzheimer's disease 簡稱AD)
基本上這是一介相當複雜的病症,而且是循序漸進式的病,解釋起來我想這個後記字數就要超過正文了,
所以簡單來說,就是我們一般所俗稱的「老人失智症」。(抱歉這個故事的關鍵居然是八點檔的老梗)
不過夫人並沒有得到這個病,只是引發了相似的症狀而已,因為基本上如果真的嚴重到無法認出親人,
那麼夫人也應該不可能還可以調酒才對。
DITA
中文稱為荔枝香甜酒,法國製,底酒是伏特加(Vodka),酒精濃度約為24%,
是一款深受女性喜愛的調酒基酒,味道十分香甜,調製方法通常是加入任何喜歡的果汁,
最常見的是葡萄柚,但本篇所提到拉芙蒂雅最愛的口味則是蔓越莓。
可凍飲,當然琴影還未成年所以沒有喝過,已經成年的朋友們可以嘗試看看喔(笑)
→ 未成年請勿飲酒、注意酒後勿駕駛。
好吧後記真的太長了(掩面)
那麼就,感謝看畢全文(鞠躬)
祝聖誕節夫人母親節快樂、祝我的媽媽母親節快樂♥
琴影 2012.05.08(T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