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過遺憾,就不會懂得珍惜。
「媽媽媽媽、我想要一個弟弟!!」
「咦?為甚麼?」
「因為大家都說我像媽媽,那弟弟一定是像爸爸!」五歲的拉芙蒂雅睜著星星大眼,滿臉得意。
「喔?那拉芙為甚麼會想要一個像爸爸的弟弟呢?」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欺負他了!!」
莉莎不禁一懍,心中想的卻是得找個時間告訴拉芙的那票叔叔阿姨們--
尤其是法爾曼,別那麼早就教她太過複雜的形容詞(其實是副詞)。
羅伊將水龍頭再度打開,繼續與洗到一半的碗盤奮鬥,不禁搖頭苦笑。
「那媽媽媽媽,妳就生個哥哥給我吧?」
不願母親為難,拉芙蒂雅一臉「無魚蝦也好」的體貼,熱心提議。
「嗯...」莉莎一時無言以對,邊想著該如何表達關於這個任務其實不僅只是執行上的困難?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但、這倒是讓莉莎想到了好幾年前,其實拉芙蒂雅曾有個哥哥或姊姊,只是來不及出世。
「拉芙蒂雅。」
「羅伊?」莉莎愣愣地看著將女兒抱起的丈夫,心中一陣奇異 : 方才,羅伊居然是喚女兒的全名呢?
「小天使該睡了,我抱她回房間。」剛才的不尋常感好像不存在似地,
羅伊又恢復了他特有的溺愛笑容,逕自抱著拉芙蒂雅回房。
莉莎看著父女倆的背影,嘆著氣笑了。
01*
拉芙蒂雅從坐位上起身,看了下時鐘後,俐落地把頭上的鵝黃色髮夾取下,
被釋放的黑髮在空中旋了一圈,隨著她立即提起的步伐左右晃蕩。
她從不虛度任何時間,
一旦心裡有了一點方向,就會立即出發。
就像今天--
「拉芙蒂雅,妳要提早下班嗎?」
「嗯哼,剩下的文件我都處理好了,等等請妳幫我轉交給亞德魯。」
「沒問題。」
「謝了,小艾。」
雖然很好奇總是準時上下班的拉芙蒂雅今日不尋常的舉動,
但對於共事多年的上司兼好友,她也信任地沒多問......
嘿嘿,因為能夠滿足她的好奇心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啊!
「哈囉!大忙人~」小艾晃呀晃,雙手捧著一疊文件、一腳俐落地關起辦公室的門,
姿態就像個正捧著蛋糕咖啡的服務生般麻利優雅,卻因一臉的詭異笑容而氣質全毀。
無奈地看著一路支持著他與拉芙蒂雅的好友,
知道現在大概又在上演甚麼他可能不太樂見的好戲--
畢竟小艾曾信誓旦旦地聲明調侃亞德魯‧斐拉爾是她此生最大的志願與樂趣。
接著,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怎麼會是妳送文件來?」「怎麼了大忙人不樂意啦?」
看她是有心要玩,但現在他可沒心情陪著她繞。
他和拉芙蒂雅雖然一起在軍屬外交部工作,卻不在同一個部門,
但兩部門之間來往密切,流程剛好是一前一後,案子一下來往往是一起合作的,
所以拉芙蒂雅總會把她所處部門要丟給下個流程的案子親自送到亞德魯的部門,
也能製造一點相處的時間。
可憐了他們這一對小夫妻,因為工作繁忙,到現在都還沒能去渡過一次蜜月。
「拉芙蒂雅呢?」「呵呵,我正想問你呢。」小艾一臉八卦,
「我也覺得很奇怪,該不會是咱們閃光恩愛二人組終於吵架啦?」
「甚麼叫做終於。」他不客氣地翻了一下白眼,「我們沒有吵架。」
「喔。」
她看起來有點失望,興致看起來不高了,但其實亞德魯還算了解她,
知道小艾是在擔心他們夫妻之間出事了,現在大概是鬆了口氣。
「拉芙蒂雅已經先下班了。」
「她下班了!?」這一驚可真的打擊到亞德魯,老天,她第一次沒有等他一起回家!!
「等等,妳現在在幹嘛!」他現在的心情已經夠差了,這女人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拍照!?
「噢,因為你的表情太經典了,我想拉芙蒂雅會想看看的。」
「艾莉絲‧休柏爾!!!」
「不用喊得那麼大聲,我耳朵沒壞。」小艾涼涼地回應,頭也不抬地看著相機。
「該死的,我也要提早下班!」
「勸你不要。」她的嘴角朝桌上那疊公文努了努,「你明天會加班加到死。」
「可是......」
「放心吧!拉芙蒂雅出去時表情看起來沒什麼問題,而且心情應該是挺好的。」
她又舉起手上的相機朝著狼狽的亞德魯拍了幾張,才滿意的離去。
「工作加油囉!」
-
一個不明物體,上面種滿了蘑菇。
拉芙蒂雅一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個景象。
「請問先生您哪位?」
「好巧不巧是妳老公。」
噢,不明物體說話了。
拉芙蒂雅轉了轉眼珠子,心裡也大約知道今天的舉動會害他不開心,於是輕手輕腳地上樓,
顯然也沒有打算面對就是了。
晚餐的氣氛是沉默的,卻也不至於僵硬,畢竟亞德魯根本就沒有生氣。
只是,他有些孩子氣的想 : 既然是女方偷跑,那她就應該負起開場的責任!
至少,要個解釋不過份吧?
「亞德魯。」
喔喔喔終於!她終於開場了、天知道他有多少話想講...他...
「我要回家。」
「啊?」這是今天的第二個打擊。
「我要回爸媽那裡。」
滿肚無處發洩的孩子氣全消掉了,亞德魯聽到了妻子的發言沒有生氣也沒有緊張,
只有滿滿的關心。
他覆住她的手。「嘿。」
太好了,他懂.....雖然他不知道發生甚麼事,但他是了解她的.....
雙眼突然脹脹的,拉芙蒂雅癟了下嘴,「我可以晚點再告訴你今天翹班的理由嗎?」
「哈!倒是妳自己承認翹班了?小艾也太護短,還說妳是『提早下班』呢。」
她不語,只是默默地繞過餐桌,窩進亞德魯的懷裡。
低低的嘆息後,他擁住了她。
「看來不是我做錯事,嗯?」
「你做錯事,我才不可能這樣反應。」
「是啊,說得也是。」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髮頂,閉上了雙眼,他知道,拉芙蒂雅此刻也會閉起眼睛。
亞德魯看了眼車前玻璃外的車流,意外地發現自己第一次因為塞車而鬆了一口氣。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吧?
他懊惱地看了一眼在副駕駛座上小憩的拉芙蒂雅,卻又感念拉芙蒂雅的貼心--
她的行李只有幾套內衣褲與慣用的保養品,像是無言的保證。
趁著她睡著,他才有勇氣好好地端詳她雙眼周圍的疲憊。
她到底怎麼了?一向古靈精怪、好動又精明睿智的拉芙蒂雅不見了,
此刻的她,像是剛失戀的女孩子。
「不對......感覺比較像是.....」
明明虛弱不堪,卻又要拚上性命地保護某個很重要很重要、卻快要保不住的東西。
這個想法讓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令人心慌的涼意瞬間擴散開來......
直到後頭的喇叭聲響起,他穩住呼吸,繼續往馬斯坦古家的方向前進。
如果見到爸媽可以讓妻子放心,那他是絕不可能有第二句話的!
心裡別扭的胡思亂想早已被拋諸腦後,亞德魯一心一意的開車。
02*
「怎麼了?」
拉芙蒂雅有些疑惑地看著亞德魯抵在門鈴上的食指,要按不按的,而且還一直深呼吸...
說時遲那時快,拉芙蒂雅直接連著亞德魯的食指往下壓,
門鈴還來不及響完,大門就先被大力地打開然後--「羅伊‧馬斯坦古你給我住手!!!!」
男人第一次不顧妻子警告的咆哮、呃、應該說是徒勞無功的勸告,
反正,亞德魯在按門鈴之前早已做足了心理準備。
「爸爸!!」拉芙蒂雅驚嚇的目光從被揍飛而撞牆的丈夫調回一臉憤怒的現任大總統,
以及在後頭頻頻喘氣的母親。
她瞬間懂了,方才亞德魯的怪異行徑。
大概是昨天自己打電話回來說要回家住時口氣太過虛弱,爸爸以為是亞德魯做了甚麼吧?
確定丈夫死不了後,拉芙蒂雅被莉莎拉進家門,還不小心看見了母親狠狠瞪了一眼父親,
像是在說要是你敢把亞德魯關在家門外等等看我怎麼收拾你。
「呵.....好久違了呢。」聽見女兒的呢喃,莉莎也早已察覺出女兒眉宇間的倦容,
那不是工作的疲累,而是源自於心理壓力......
而且...這個表情...
莉莎的心臟突了一下,這個表情,她太熟悉了!
「一起吃午餐吧,拉芙。」
發現莉莎神情有異,羅伊不動聲色地牽住女兒的手。
「呃,爸爸......」
「嗯?」
「這件事...是我任性了,並不是亞德魯......」「我知道。」
羅伊撇了下唇,「看妳的表情就知道了。」
「那......」拉芙蒂雅怯怯地看了下早已被關起的家門,羅伊立刻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亞德魯回去工作了,他說妳應該會想好好跟我們談談。」
他翻了下白眼,將拉芙蒂雅帶到餐桌前。
其實亞德魯的說詞比羅伊轉述的還要誠懇周到多了,只是他也沒打算多說,反正意思到了就好。
看羅伊是有意將正事往後擺,莉莎也就硬生生地壓下來了,
畢竟時間還很多,但是吃飯要緊。
拉芙蒂雅一坐下來,雙眼就都亮了 : 「啊啊,媽媽口味的千層麵!!」
為了讓拉芙蒂雅能夠立即有回家的安心感,莉莎所能想到的就是做千層麵,
但偏偏自己和羅伊都是過半百的人了,哪裡吃得了那麼油膩的東西,
又怕只有女兒的餐點不同倒顯得像排外,所以莉莎很手拙地做了兩份「清爽少油」的千層麵,
羅伊一開始還以為是蘇打餅乾,嚼到最後發現妻子居然萬能到千層麵做得無油無味,
外觀顏色卻和女兒的那份一模一樣。
原來盤子裡的是千層麵啊。
羅伊恍然大悟,簡直是有苦說不出,但當他看到了妻子與自己一同扭曲的表情時--
嗯,就當作是蘇打餅認分地吃完吧。
-
拉芙蒂雅浸在浴水中戳著泡沫,
倒不是說自己有白天洗澡的習慣,而是孝順體貼的她認為,
自己應該要消失一段時間,
好讓父母幾乎要失調的味覺給補救回來。
因為這次的任性,
她害得好多人一起受苦。
亞德魯一定很擔心吧?而自己卻選擇對他的詢問視而不見,
還害他被揍...嗯、這倒是意料之外。
為了讓自己有回家的安心感,媽媽煮了從小到大最愛的千層麵,
卻也覺得必須跟著吃而料理得難以下嚥,因為爸媽的身體負荷不了這種高油且重口味的餐點。
實在是...太幸福了啊......
將整張臉浸了下去,她咽嗚地哭了。
他們只請了半天假。
拉芙蒂雅微笑地目送著軍裝的父母出門,
儘管父親一直有將半天假延長為整天的趨勢--更難能可貴的是居然得到了其副官的支持,
但家裡不斷響起的電話卻在在提醒他們司令部的公文早已不能用「張」計算,
而是「疊」,或者是「堆」。
然而依照普雷達在電話中的描述,則已是「好幾間辦公室」的量了,
下跪磕頭懇求大總統夫婦快快歸來。
莉莎嘴巴開了又合,本想問問女兒是否同行,畢竟她也久不見她的那票叔叔阿姨了,
但看到她的臉色不甚好,一直以來的紅潤從這次回家後就從沒見過,
要是比較少根筋的提錯壺亂說話,
只怕拉芙蒂雅還得費心應付。
家門關上後,拉芙蒂雅一口氣攤坐在沙發上,用手臂遮住雙眼假寐。
03*
「拉芙蒂雅請假!?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我不太清楚。」
艾莉絲本想送一記冷狠的瞪視,
卻因亞德魯無奈至極的表情軟化了。
「你是受害者啊?」
「我不介意當受害者。」亞德魯回答,「我希望我是,而不是無精打采的拉芙蒂雅。」
「大新聞,她居然會無精打采。」
「我會等。」
「嗯?」小艾疑惑於亞德魯突然不著邊際的話語,待回過神後,
當事人早已投入工作中,下了無形的逐客令。
她聳了下肩,翩然離開。
我會等,等到妳願意全心依賴。
-
再度睜開雙眼已是三個小時後,
在沙發上睡得東倒西歪的人兒愣愣地看著窗外一片橙藍,
慢一拍想起這裡是父母家的客廳,
然後,自己居然沒蓋被子就睡著了。
「糟了,可別感冒才好......」拉芙蒂雅算是醒了八分,嘴裡念念有詞,
拿起桌上早已涼掉的茶匆匆又到廚房沖一杯熱的,
伸手壓了下頸側,
她皺了下眉,老實說剛剛睡得可不怎麼安穩,大概是睡姿不良的關係,
那也不好,要是壓到了不能壓的...
突然心中一涼,拉芙蒂雅沒再想下去,
最近她十分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但生理上接受了,心裡卻一直跟自己過不去。
明明知道亞德魯絕對會維護到底,
但心裡就是有個疙瘩,這是很不健康的,甚麼事業剛起步、甚麼兩人都太忙沒法多花心思,
這些都是藉口,
她只知道,當初媽媽為了生下自己差點難產,而且從此之後無法再懷孕;
而外婆,就是死於難產。
她心底恐懼,卻更加不敢問醫生,自己的子宮有沒有辦法保護孩子?自己有沒有遺傳到媽媽甚至是外婆?
要是問了,那很好,選項只剩兩個,很簡單。
但,這種問題,從來就不是一句是或非就能解決的。
確定身子已經暖了起來,她放下茶杯往浴室走去,
是該洗把臉的,剛剛睡成那樣...「咦?」
撫過臉頰,鏡中的自己狼狽至極、淚痕滿佈。
剛剛.....做了甚麼夢嗎?
她想不起來了,
但顯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大哭一回後,心裡的負擔已經減少了很多。
拉芙蒂雅又沖了一杯熱可可坐回客廳,
此時天色已經全暗了,摸黑開了燈後才發現其實造成頸部痠疼的原因不完全是睡姿不良,
而是因為沙發上丟著一本精裝書,大概剛剛睡著時就一直枕著、硬梆梆的。
書的封面看起來舊舊的,是本有年份了的相册,
她狐疑地前後看了看,自己好像從沒看過啊?
想到家裡竟然有自己沒看過的相簿心中就一陣不快,
既然是放在沙發上、那也就不太有隱私的問題了吧?她悻悻然地想著,一邊翻了開來。
相冊並不是很厚,
裡頭的相片也沒像拉芙蒂雅所想像地見不得人,
(請原諒她這麼想,畢竟得等到二十幾歲才能讓她看到,可見父母藏得多密,她不得不先做一點心理準備)
全是父母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的照片,
有工作、有日常,有軍部的叔叔阿姨,還有...
翻到後來,有好多張都有愛德華叔叔和溫莉阿姨的身影。
懷孕的溫莉阿姨到生下孩子的都有,
仔細琢磨著還真看不出來照片裡的嬰兒是馮哥哥還是莎拉姐姐,
(愛德家兩個孩子名字承接於第24篇〈攜〉)
但依照照片底下的年份推算,
大概是馮老大吧?
她靜靜地撫過泛黃的照片,
其中幾張是爸爸媽媽兩人獨處的照片,大概又是哪位叔叔偷拍的吧?
她一邊不厚道地猜測著,一邊發現,照片裡的場景是一間病房,媽媽是病人,
而爸爸穿著軍裝坐在一旁為媽媽打理餐點,
兩人的表情都好安靜,媽媽的臉上甚至沒有表情,拉芙蒂雅看著、跟著靜了下來。
最後一頁,是爸爸的字跡,爸爸的字向來是龍飛鳳舞的,
但顯然他在寫下這一行字時是特別壓抑過地、深沉,溫柔,卻又哀慟。
No regret , no treasure .
「沒有過遺憾,就不會懂得珍惜......」像是怕把爸爸當年寫的字給咬碎似地,拉芙蒂雅念得很輕很輕。
「所以,我們不要再有遺憾。」
「喝!媽媽!?」拉芙蒂雅嚇了一跳,看著繞過沙發坐到自己身旁的母親,
已經過半百了啊...卻還是不依不饒地穿著多年來未改尺寸的軍裝,
歲月在媽媽的臉上留下痕跡,卻更添韻味、風華絕代,
唯一變的只有照片中英氣逼人的酒紅色美眸,已隨著年齡慢慢地沉澱下去了,
看著母親眼中的沉靜幽柔,她瞬間有些恍惚。
莉莎也不介意女兒這樣看著自己,只是伸手探了下額溫,確定女兒沒事,
她拉起拉芙蒂雅的手,「走吧,等媽媽換完衣服,我們一起做晚餐。」
「嗯,今天要吃清淡的。」
莉莎頓了下,看見女兒眼中的了然,輕輕頷首。
洗洗切切中,是母女倆安然的沉默,
直到莉莎把削好的玉米粒放進鍋中,他們將鍋蓋蓋起調至小火,才有閒情逸致坐在餐桌旁講話。
拉芙蒂雅捧起剛剛趁隙跑回客廳拿來的相簿,雙眼閃爍著,
莉莎本已做好心理準備要像女兒小時候一樣給她「看圖說故事」,
卻不料拉芙蒂雅只是輕吐疑問 : 「為甚麼現在才能讓我看到?」
她慎重地翻了開來,攤在餐桌上,
「我注意到了,這本相簿裡的媽媽,有心事。」
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張相片,那是一張合照,
莉莎虛弱地坐在病床上被羅伊擁著,溫莉阿姨抱著甫出生的孩子和愛德叔叔站在一起,
蕾貝卡阿姨則好像是不太願意入鏡似地遮遮掩掩,一副就是剛哭過的樣子,
但其實仔細一看,照片裡頭的所有人其實通通都在哭。
莉莎搖了下頭,「並不是『現在才能讓妳看到』,而是...」
她又往後翻了一頁,撫上羅伊的那行字跡。
「是妳爸爸...把它藏起來的...」no regret , no treasure .
「他捨不得我再看見這段回憶,而我也是最近才無意間找到的。」
那句話,是羅伊對莉莎的心疼,更是濃濃的自責,
羅伊用這句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莉莎受到傷害。
「他沒有責備我當年的決定,而是責怪自己無法保護我、更無法保護我們的孩子。」
拉芙蒂雅的右手抖了抖,「那是...所以說,我其實有個哥哥或姐姐?」
「對...」莉莎的雙眼黯了下來,「那個時候羅伊是少將。」
好像這句話就足以解釋一切,但拉芙蒂雅相信母親絕不是會去主動扼殺生命的人,
因為殺人,就是母親這輩子唯一的心結。
「為甚麼...會流產?」
她還是忍不住問了,而問出的當下她的整顆心涼透,才發現那也是替自己問的。
「我當初是下定決心要保護孩子的,所以一直有定期去做產檢,
而這件事只有妳蕾貝卡阿姨和另一位醫生知道。」
莉莎看見女兒小小釋懷的表情,心裡一絲痛楚劃過。
「但是當時一直纏著我們的案件愈來愈棘手,到最後甚至全面開戰,我不可能不陪著羅伊。」
興許是對羅伊的依戀已到了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受傷的程度,
也或許是對於自己副官身分的自尊與驕傲。
當年的年輕莽撞,卻造成了無法挽回的遺憾與傷痛。
「敵方的木棍劈向羅伊,我們都來不及躲,我下意識地替他擋下...」
清脆的滴滴聲劃開了濃稠的哀傷,莉莎起身將計時器按掉走向廚房,
才慢半拍的發現羅伊早已接下了烹煮的任務。
「看到這鍋粥真是開心,我以為這段時間都得吃健康千層麵。」
羅伊慢慢地攪拌著沒有回頭,卻是一手攬過妻子,心疼摩娑。
「還記得,嗯?」
「怎麼可能忘得了......」終歸是紅了眼圈,她從善如流地雙手環抱住丈夫的腰。
「而且,明明就是你一直記著不忘。」
「我不能忘。」羅伊將火關掉,轉身抬起妻子的下巴、親手拭淚,「但是,我希望妳能忘記。」
我替妳記著就好,這種痛苦,我來幫妳承擔。
拉芙蒂雅坐在廚房門口的地板上,環抱住膝蓋,靜靜地聽著。
不能、不能步上媽媽的後塵。
她一直擦著淚、卻又流個不停。
媽媽之所以難產、之所以無法再懷孕,都是因為之前流過產,子宮受到嚴重損害的關係。
並沒有遺傳,但她還是怕、怕會隔代遺傳,但再這樣下去,胚胎依舊會繼續成長。
但是,當年爸媽的條件比現在更嚴苛,他們擔心的是變成對方的弱點,
而且媽媽很勇敢、很勇敢地保護著孩子,也保護著爸爸。
相較之下,自己的擔心,根本就是膽小至極。
「拉芙蒂雅。」
「亞、亞德魯...?」她愣愣地看著蹲在眼前的男人,「你怎麼來了?」
「拉芙蒂雅,媽媽都告訴我了,妳懷孕了、嗯?」
「咦,可是我並沒有跟任何人...」
男人聞言笑了,「媽說,妳一回家時她就隱隱約約猜到了,因為...」
『因為,拉芙的表情跟我當年剛懷孕時一模一樣。』
下午回到軍部上班時,莉莎打了通內線電話到軍屬外交部,
而亞德魯則是在十分鐘之內風風火火地趕到大總統辦公室。
「拉芙蒂雅,妳昨天翹班,就是去了醫院對吧?」
「因為、因為...」聽到媽媽早就知道了她哭得更兇,媽媽一定很害怕自己會做出讓自己遺憾終生的事吧?
「因為最近莫名的反胃,我以為是腸胃炎,和醫生約了時間,
結果沒想到去了醫院才說沒幾句就被轉到婦產科...」
「乖、乖,別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我不原諒妳。」
「咦?」
她愣住了,好像也順便止住了眼淚,亞德魯十分滿意。
他寵溺地一笑,
「除非...等一下吃完飯後,我們再去一趟醫院,把妳想問的、該問的,全部一次問清楚。」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不准再讓我缺席了,知道嗎?」
於是,相簿被收了起來,卻不再是藏在書房深處,而是安安穩穩地與其他相本放在一起。
after REGRET *
「溫莉。」
「嗯?」看著溫莉一臉幸福地替孩子餵奶,愛德華有點難開口,
但粗神經的他只讓這種躊躇停留了一下下,
便把他所了解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
只見溫莉身子一僵,吸吮著母乳的孩子也跟著一僵,
一大一小就這麼哭了起來。
「我好壞,還挺著大肚子去找莉莎姐姐,她一定覺得很刺眼......」
愛德華簡直哭笑不得,待溫莉擦完眼淚,
他溫柔地告訴她,
就是妳的一臉母性光輝,給了霍克愛少校滿滿的勇氣。
所以現在,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孩子,雖然這個作法稍嫌殘忍,
但卻也是最能讓他們振作起來的方法。
他們,馬斯坦古跟霍克愛,
前者只能強顏歡笑地照顧著女友,而後者卻一直深陷於自責的情緒。
他們很累、很累,而一群戰場上的夥伴更是無能為力,
唯一能幫到他們的,
就是盡量把能做的工作都拿來做,減少馬斯坦古少將的工作量,
霍克愛少校倒下了,少將更得要堅持住。
看到溫莉抱孩子來時,
莉莎終於無所顧忌地大哭了出來,大家都嚇了一跳,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終於懂得哭了,一旦知道要怎麼哭之後,笑容就不遠了。
羅伊坐上病床,將莉莎緊緊地擁著,
他無法安慰她,
孩子走了他也一樣難過,但此刻他最開心的是,莉莎終於有了正常反應,
卻還是忍不住跟著掉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啊!而且鋼仔和夥伴們都在場,豈不是要被他們笑一輩子?
更悲慘的是,普雷達那傢伙居然一邊擤著鼻涕,一邊按下快門。
無妨、無妨,只要莉莎還活著。
「羅伊,我連孩子都無法親手保護。」
是夜,莉莎突然開口,而羅伊躺在一旁的家屬小床,靜靜聆聽。
「但是,我想,只要我們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得到那孩子的原諒的。」
「會的。」
羅伊輕聲允諾,
「會的。」
因為那是我們的孩子啊。
no regret , no TREASURE .
沒有過遺憾,就不會懂得珍惜。
而如今他們很慶幸,他們把這個教訓留給了孩子,給了她面對的勇氣。
說不定,當年離開的寶寶已經原諒了他們,將在十個月後回到他們的身邊,
在安全無慮的時代裡,健康成長。
【FIN】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後記
晚安,這裡是琴影。
終於趕上母親節了!!!(鬆一口氣)
是的各位沒有看錯,這篇,其實就是REGRET的後傳......(艸)
為了慶祝REGRET人氣破千(?)←遭踹
REJOICE
rejoice,慶幸。為了要走出REGRET帶給佐莎以及各位(?)的悲傷,
我想,後悔的相反,應該就是慶幸吧?
也算是好好地交代了那篇文的後續,並且補上一個完整的結局。
希望各位可以別再糾結了(拭淚)
快點把REGRET從熱門榜的第一名給拉下來吧!!!!(燃燒)←被潑水
當然拉芙蒂雅最後有安全地生下孩子,
在以前的文章裡也有提到過,是個小男孩喔(笑)
順帶一提的是文章開頭 :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但、這倒是讓莉莎想到了好幾年前,其實拉芙蒂雅曾有個哥哥或姊姊,只是來不及出世。
「拉芙蒂雅。」
「羅伊?」莉莎愣愣地看著將女兒抱起的丈夫,心中一陣奇異 : 方才,羅伊居然是喚女兒的全名呢?
這段所謂「羅伊居然是喚女兒的全名呢?」好像已經被我當成潛設定了(艸)
在去年的母親節賀文也有提過這個梗,
總之當羅伊沒叫女兒「拉芙」時,好像就是生氣了呢。(遭踹)
no regret no treasure
其實就是改自大家都很熟悉的 no pain no gain (沒有辛苦耕耘就不會有收穫)
文中多次強調這句話,
除了是羅伊和莉莎對自己的警惕以外,也要告訴他們的女兒,
別等到遺憾發生時才後悔莫及。
那麼,就祝全天下的母親,以及我媽媽,母親節快樂囉♥
琴影 2013.05.12 (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