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女王蒞臨中央!!
但凡熟悉中央政府結構的人就會知道,這個消息其實算不上甚麼舉國歡騰的事,但的確有些歡騰,是歡樂且鬧騰。
然而要認真地說起來......自從古拉曼讓賢總統之位予馬斯坦古之後,對中央的一切都感到索然無味的冰之女王,若要到中央來,那必定是因為中央發生了足以讓她認為有趣的值得的事情,這其中不包括馬斯坦古大總統所主持的國家高峰會、馬斯坦古大總統的國民交流會、馬斯坦古大總統的國家事務公投、馬斯坦古大總統的國際外交會議;但如果是馬斯坦古大總統受傷生病而住院,那她絕對願意拎著泰迪熊送到大總統懷裡以示安慰,並且走到醫院外頭引爆泰迪熊腹中的炸彈。
信不信她真的做得出來?
千萬別不信,若說這世上誰最討厭羅伊‧馬斯坦古,她想退居第二,還沒人敢自稱第一。
所幸,羅伊‧馬斯坦古並沒有生病,也沒有住院。奧莉薇之所以來到中央是因為--大總統之女的兩歲誕辰......
「真的非常感謝妳來,奧莉薇。」莉莎直到站在火車站看到冰之皇后外表風塵僕僕卻一個眼神就全身自帶銀光地朝她走來時,才真正相信了兩天前接到的電話:叫馬斯坦古脖子洗乾淨等著,順便問問他這次想被甚麼武器暗殺,飛鏢?大砲?總之除了坦克車以外甚麼都可以。
先不提坦克車那麼大是要暗殺甚麼......總之莉莎發出邀請時壓根沒想過忙碌又豪氣干雲的奧莉薇會對這種溫馨的生日會有興趣,如今她居然來了,莉莎的好心情自然不在話下。
然而理所當然地,羅伊的想法跟莉莎一樣,阿姆斯壯那女人怎麼可能對這種軟呼呼粉嫩嫩的孩子派對有興趣?所以他沒想過阻止莉莎寄發邀請函,相反要是真的不寄的話只怕會落入那女人的話柄;直到兩天前那通電話--當然,莉莎並沒有問羅伊偏好哪個武器,只是大致傳達奧莉薇會來,我好高興云云,然後隱諱地嘀咕了一句大砲怎麼可能帶上火車嘛,奧莉薇就是愛嚇人--羅伊就懵了,然後再也沒笑過。不愛管國家大事就算了,我女兒生日來湊甚麼熱鬧!?不是最討厭我嗎?怎麼就想要討好我女兒了!?
奧莉薇淡定表示,噢,我確定拉芙蒂雅是莉莎生的,你充其量就是站在旁邊跳啦啦隊。
「對了,我沒有帶禮物來。」臨上車前奧莉薇突然想到,莉莎剛要說不用了,就看到奧莉薇又說一不二地將車門關上,自顧自過了馬路,莉莎沒轍,也只好跟上去。
奧莉薇的心情似乎很差?
只不過,莉莎還真沒想到,她有一天能看見奧莉薇站在花店......不像在挑,而是找、她鋒利的眼神掃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在店員哭出來之前開口問了:「風信子呢?」
其實在兩人一前一後踏入花店時,裡頭所有人就都噤聲了。雖然總統夫人很低調很家居,沒什麼大動作只要不引人注意就不會被認出來,但另一位可是雷打不動的軍服啊!再加上那瀟灑不羈的氣質,疾步走過還帶著一襲冷風,要讓人不注意也難。一旦注意到一個,很快地兩個女人的身分昭然若揭。莉莎不動聲色地環視,稍嘆了口氣,略有點對不起這家店啊、剛剛還門庭若市的,才一會兒客人就自動淨空了......
「風風信子?」店員的舌頭險些打結,雙眼胡亂找了幾處,最後才意會過來:「噢,風信子!就、就在您面前呢......」隨著店員顫抖的食指,奧莉薇低頭看了看,赫然就是寫著風信子的五顏六色的花團。
說實在的,她只記得名字,至於花長甚麼樣子她還真的沒記住過...
都怪她當年扔得太快了,剛好一團火在旁邊就隨手丟了進去。
「請問您要包甚麼顏色的?」
甚麼顏色?奧莉薇再度皺眉,她只記得...「花語是文雅的可愛的那個顏色。」
「文雅的可愛...」店員顯然已經恢復冷靜,低頭回想著花語,風信子裡頭沒有這個花語的吧?不過礙於對方的來頭太大,她不敢貿然回應。「請您稍等。」
「怎麼對這種...嗯...可愛的花有興趣了?」莉莎終於忍不住問,只見奧莉薇表情一副苦大仇深,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喜歡風信子的樣子。
並且似乎......是很不堪回首的回憶。
「給妳女兒的生日禮物。同時也是還給那傢伙的,不反擊回去我鬱結難消。」
莉莎當然聽不懂,但也沒再多問。
很快店員從櫃檯回來了,不過這次換了個年紀大一點的,看上去大概是店長:「軍官您好,風信子沒有這樣的花語呢,您看要不要說說看送禮的對象,由我們來替您挑選?」
「沒有這樣的花語?」奧莉薇的聲音瞬間低沉了幾分,連身經百戰的店長都不自覺立正了,「是、是的,風信子若不分顏色的話,花語是『只要點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豐盛人生』,是十分正向的涵義。」
正向......個鬼啊!
敢情當年羅伊‧馬斯坦古戲弄她不夠,連花語都是虛構的!
「那分顏色呢?我要花語最負面的。」
「負面!?」店長又驚了,「呃、負面...紫色的風信子...代表忌妒與悲傷...這種的可以嗎?」
太適合馬斯坦古了。「給我全包了。」
莉莎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插話:「妳不是說這是我女兒的生日禮物?」
奧莉薇恍然,馬上又改了主意:「我忘了。我不要紫色了,給我來個花語最壯碩的。」
壯碩是甚麼意思...別說店長聽不懂,知奧莉薇如莉莎也無法理解,最後還是跳出來解圍了,說拉芙蒂雅喜歡黃色,就要一株黃色的吧。
***
順帶一提,黃色的風信子,花語是「有了你就很幸福」,用來送給小天使拉芙蒂雅再適合不過了。
然而,饒是風信子花語如此可愛,當羅伊看到擺在桌上的粉嫩花朵時,還是免不了黑了一張臉。「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說,您想要報復不是早該報復了嗎?挑我女兒生日做甚麼?」
奧莉薇挑眉,「你想多了,這盆花是給拉芙蒂雅的,你的才不是這個顏色。」
看來是真的有過一段風信子的恩怨啊...莉莎有些玩味,等等得好好問問,畢竟這看起來似乎是自家丈夫第一次成功打擊到奧莉薇--並且是唯一一次。實在值得紀念。
怕身上的塵埃帶給孩子,奧莉薇還是去沖了澡換了一套便裝出來。擦著頭髮經過書房時,餘光瞄到了裏頭的橘光似乎晃了一下,本沒在意,但走了幾步路後又想到,夫妻倆一個在客廳一個在廚房...
「......已經長這麼大了?」奧莉薇站在書房門口看著,裏頭的小糰子或爬或走,細軟蓬鬆的黑色短髮隨著她的動作晃啊晃,一直以來奧莉薇記憶中的拉芙蒂雅只有一個手臂長呢,沒想到一晃眼,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說到底,她老是不願意離開北方,倒不覺得中央怎麼變化跟她有甚麼關係,但直到看到一個小娃娃從軟綿綿的糰子變成會走會爬的孩子了,她才驚覺,中央市裡其實有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的柔軟。要說她跟所有人都素昧平生,但除了弟弟,她分明還有著許多許多好友......當然裡頭並沒有羅伊‧馬斯坦古。而她的好友們所生的後代,她自然也是喜歡的。
原本每一年的這幾天,都是她最不順的日子。雖然不知道為甚麼只要到了這個時節,她就要心悶難熬,但現在這個陰沉的天裡多了一個新的代名詞--莉莎的女兒的生日,她是不是可以有個理由開心起來?就像其他日子一樣,瀟瀟灑灑、無拘無束。
正這麼胡亂地想著,專心找著前幾日媽媽念的故事書的拉芙蒂雅總算是發現書房有人了,她毫無猶疑地轉頭,一雙大眼滴溜溜地盯著奧莉薇,似乎是正在考慮該不該放聲大哭;小嘴緊抿著,嘴角卻忍不住冒出了口水泡泡--奧莉薇面無表情地被眼前天真無邪的臉擊中了!連用風信子反擊馬斯坦古都無法紓解的鬱悶在此刻消失無蹤!馬斯坦古果然是無能,一點作用都沒有!
與小孩相處零經驗的奧莉薇此時終於犯了難,小孩子一副隨時準備張嘴大哭的樣子盯著她時她該怎麼做?如果拉芙蒂雅真的因為她大哭了,豈不是要被聞風趕來的無能羞辱?
然而,拉芙蒂雅卻抱著書站了起來--一會兒馬上就察覺到書實在太重,於是將書啪地放到地上,而後調轉方向,朝奧莉薇走來。小孩子走路總是急的,除非撞上個東西,否則就要以跌倒收尾;拉芙蒂雅的終點鎖定在奧莉薇的小腿,但顯然奧莉薇並不懂這些,只怕小孩子撞到自己一定會痛,連忙小心翼翼地挪開步伐,但拉芙蒂雅是誰?她可是伊修瓦爾的英雄與鷹眼的女兒,轉個彎還能難得倒她嗎?終於,在原地被拉芙蒂雅追著繞了幾圈之後奧莉薇總算開竅,馬上蹲了下來雙手張開,拉芙蒂雅噗通一下地就撲在奧莉薇的懷裡。
「吃飯了。」莉莎微笑倚在門邊,不知道看了多久。奧莉薇將拉芙蒂雅抱了起來,正要跟著莉莎走出書房,誰知拉芙蒂雅突然開始往外掙,嘴裡含糊地喊著:「媽媽、媽媽......」莉莎本能地轉身將拉芙蒂雅接了過來,奧莉薇這才鬆了一口氣。
看著莉莎抱著孩子走在前方,她的心裡突然閃過甚麼,停了一瞬,又立即跟了上去。
好像是...一片藍色的天空吧。
***
「唔、阿姆斯壯上將真的來啦!」愛德華驚訝地行了個軍禮,「難怪難怪,無能的臉這麼臭!」
「你們是甚麼時候來的?」
「趁著小拉芙生日,最近這幾天就帶著孩子們來中央玩,邊玩邊等。」溫莉靦腆答道,「馮、莎拉!來問好!」
於是就見兩個俏生生的兄妹齊聲問了好,直到奧莉薇點頭回應,倆人又轉頭去逗拉芙蒂雅。在現場的還有葛蕾西亞與艾莉西亞、蕾貝卡以及馬斯坦古小隊的成員,原本三口之家住起來一點也不擠的房子,此時也熱鬧得緊。生日會溫馨簡單,拉芙蒂雅還不懂事、莉莎也不喜歡鋪張,前後就只有吃飯與切蛋糕,與其說是派對,不如說是一個難得的朋友聚餐。
期間愛德華曾經問過怎麼不見古拉曼與聖誕節夫人?羅伊笑答,兩個老人家不喜歡熱鬧,已經帶著拉芙提前去聚了餐,這小傢伙過了好幾天生日。
奧莉薇看著拉芙蒂雅嘴邊一圈奶油,鼻子、瀏海也沾得到處都是,隱隱地揚起嘴角。心想,從小到大就討厭這種派對,家裡辦得多了,亞力士與妹妹們每個都蹦蹦跳跳地,只有她冷眼旁觀,一心想著趕緊長大,就能脫離這個華貴糜爛的家。
然而現在,現在呢?依舊不喜歡。奧莉薇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會真的來到中央參加所謂的生日會,第一年拉芙太小根本不適合也沒辦,今天會來,完全是因為副官邁爾斯。
不算是吵架,根本沒有所謂的吵架,她在北方好好的,日夜操兵從沒間斷,但就是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煩躁再度上身,她也不知怎麼地,在操練場上發了好幾頓脾氣;知道又到了這個時節,北方軍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反正老大平時也沒少兇),但邁爾斯卻突然跳出來將邀請函送到奧莉薇跟前,熟悉娟秀的字體使得奧莉薇總算大發慈悲放過他們,邁爾斯跟在後面,背後靈般開口:「下官知道您準備要打電話回絕了,但下官認為,您非去不可。」
「為甚麼?」
「您自己知道為甚麼。」
奧莉薇終於轉身看向邁爾斯:「我知道?邁爾斯,有話直說,你知道我最討厭婆婆媽媽的人,尤其是男人。」
看清自家上司眼裡純粹的疑惑與不耐,邁爾斯藏在墨鏡後的雙眼訝異地睜大--阿姆斯壯上將,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為甚麼會變成這樣,為甚麼會...如此失落。
是的,失落。
或許布里克斯兵們早就習慣他們的女王大人總是雷厲風行,但忠心精明如他們,當然有察覺出這幾年來一旦到了春天,阿姆斯壯上將的脾氣就開始變得暴躁--並非陰晴不定,而是純粹的比平時更加暴力。
然而看在邁爾斯眼裡,每一次阿姆斯壯上將失控的怒吼,其實還隱隱包含了痛苦、絕望,以及...落寞。身為她多年以來的副官,怎麼可能會不清楚自家老大發生了甚麼事?但令他驚訝的是,原來這個女人,其實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操兵打仗以外的事情--不在意到,連自身靈魂深處的哀傷都沒有察覺,反而更用力地投入軍事訓練,連同她本該奔流的淚水一起,肆意地怒吼在山谷中。
可能有些痛苦太過劇烈,在發生的當下就已經直接刻入靈魂,讓人不能察覺、也無從抗拒,只能本能地釋放,連哭都不知道要哭。
尤其是,這個從來不哭的女人。
邁爾斯只好改口,「十分抱歉,上將,下官認為上將最近情緒起伏實在過於激烈,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不如去中央好好地放鬆,說不定一放鬆下來,就能找出您心情不郁的原因。」
奧莉薇還是狐疑邁爾斯收回去的話到底是甚麼,經過幾番逼問,邁爾斯還是那句「上將自己都不知道為甚麼冬天一結束就暴躁,下官又怎麼可能會知道?」
她終究是答應到中央了,一是被邁爾斯煩的,二是她從來都是個明理的上司,副官說自己情緒控管出現了問題,那就必定要解決,現下最直截了當的方法的確是離開北方、離開軍訓。
生日會到後來變成了酒會,莉莎就先將拉芙蒂雅抱到房裡了,奧莉薇一直不適應溫馨的氣氛,但也不想跟這群人喝酒,於是主動提出照顧拉芙蒂雅。
她的照顧,其實是看著小孩睡覺,自己在一旁看書。
但對拉芙蒂雅而言,睡前儀式有三:刷牙牙、唸故事、討親親,樣樣不能少。
所以奧莉薇又再一次犯難了......好在莉莎身為母親,已經提前為拉芙蒂雅刷好牙,但接下來的唸故事?奧莉薇左思右想,終究是拗不過眼前一臉認真的小人兒,「我不會說故事,我們來聊天好了。」
「好!」看著拉芙蒂雅一拍小手樂呵呵的樣子,奧莉薇又為自己的衝動在心裡翻白眼:聊天?跟兩歲的小孩聊天?她連娃娃音都裝不出來!
所幸伊修瓦爾的英雄與鷹眼的孩子是堅韌勇敢的,眼前的阿姨就算再怎麼面無表情、怎麼不苟言笑,都嚇不倒拉芙蒂雅,反倒是樂呵呵地抓著奧莉薇的食指咿咿呀呀。
奧莉薇只好認了,既然拉芙蒂雅還在學講話,那就陪她學吧。「我叫做奧莉薇‧米拉‧阿姆斯壯。妳聽過嗎?」
看阿姨一臉嚴肅,拉芙蒂雅收了收口水,也進入了認真模式:「阿--哩--為?」
「奧莉薇。」
「阿--」
「算了,太難。」奧莉薇果斷地改口,「妳叫我阿姆斯壯就好。」
「阿--屋--屋--屋?」
「阿姆斯壯。」
「啊呣。」拉芙蒂雅開心地做出將食物大口吃到嘴裡的口型,又多作了幾次:「啊呣、啊呣!」
「......」都還沒正式聊天呢,奧莉薇已經感覺自己快爆發了。
「太難了...啊,那妳叫我米拉吧。」
「米拉!」
「對了。」奧莉薇總算露出欣慰的表情,叫她這個名字的人真是少到可憐,大概只有家人偶爾叫叫吧,米拉這個名字實在不適合自己。
「告訴我,媽媽叫甚麼?」
「媽咪!」
「名字,媽媽的名字。」
「莉莎!」
「那爸爸呢?爹地之外。」
「羅伊!」
可惡......這對夫妻的名字也太好唸了!而且根本已經普遍到隨處可見的地步了!
對了,「那妳的名字呢?」開玩笑,她的名字可也是長得跟自己有得一拚,小孩子恐怕連記都沒記住。
然而,這個孩子永遠都出乎她的意料。
拉芙蒂雅沒有回答,而是用右手拍了拍嘴巴,然後伸到奧莉薇面前,小小的五指伸展開來,手心朝外,就這麼定格。
奧莉薇不解,這又是甚麼儀式?只見拉芙蒂雅等了又等,硬是沒有等來奧莉薇的回應,有些不滿地嘟了嘟嘴,另一隻小手啪地打在奧莉薇的右手上,「手手,伸。」意思是跟我做一樣的動作啦!
奧莉薇繼續不解中。不過為了避免麻煩,她還是學拉芙蒂雅伸出右手了,拉芙蒂雅終於與她手心貼手心,軟綿綿地碰了一下,又重新拍拍自己的嘴巴,再與奧莉薇擊了一次掌。
「拉芙是LOVE。」拉芙蒂雅笑瞇瞇地,又作了一次剛剛的動作。奧莉薇看著她小小的手貼著自己,總算懂了:拍嘴其實是飛吻的意思,擊掌是傳送...應該是她的父母一直以來與她玩的遊戲吧。
掌心上的,小小的柔軟,好像直接貼在她的心,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對奧莉薇‧米拉‧阿姆斯壯來說,恐怕只有鐵打的心臟、與最火熱的血液,能使她站在布里克斯的制高點,成為空前絕後的布里克斯的北壁。
「我想,妳大概還沒去過北方。那裏與中央、與東部西部不同,北方是一個荒蕪,但生命力旺盛的地方。」看了看拉芙蒂雅認真地瞅著自己,奧莉薇笑了,「聽得懂我在說甚麼嗎?」
女孩點了點頭,「愛德華叔叔--利賽布爾。」小傢伙表示自己的確去過東方的那片草原。
「妳想去看看北方嗎?布里克斯。」
「咘--哩--,漂亮嗎?」
「漂亮。」奧莉薇想都沒想,「尤其是冬天,那裏只有純粹的黑與白,光明與黑暗之間美麗分明,是我的家。」
「咘--哩--科--」小女孩低頭嘟著嘴悉悉簌簌地練習一陣,抬起頭來眼睛發亮:「布里克斯--想去看!」
奧莉薇爽朗的笑聲一下子就傳開漫佈在空氣中,興許是第一次看見眼前的阿姨這麼笑,拉芙蒂雅有些怔忡,好半晌只是瞪大眼睛看著,小嘴開開。
殊不知,這就是一直以來的冰之女王的模樣。
羅伊離開嬰兒房,他屏息站在門外有數分鐘,雖然沒有期望阿姆斯壯不會察覺,但他明白阿姆斯壯沒有戳破他,代表的就是不能盡數的信任。
他看向坐在桌邊逗弄著嫩黃花蕊的莉莎,溫聲問:「打完電話了?」
「嗯。」莉莎還沒從剛剛那通電話回神,幾秒後回味過來羅伊的語氣不對勁,不疾不徐看過去,揚起嘴角:「你怎麼還會吃這種醋?」
羅伊沒有回答。剛剛一一送完那些酒鬼回去住所,好不容易折騰回家了卻看到莉莎一臉肅穆地通著電話,還不許他抱抱她。
還有比這更累更不討好的事嗎?顯然沒有。
「所以?邁爾斯在擔心甚麼?」
莉莎沉吟了一會兒「大概是...心結難消,所以邁爾斯上校請奧莉薇到中央散散心,但他並沒有告訴我奧莉薇有甚麼心結。」
「心結。」羅伊嗤笑,「阿姆斯壯能有甚麼心結,也就只有邁爾斯能看得出來。我猜想阿姆斯壯自己根本毫不在意吧。」
羅伊說對了。莉莎回想著剛才的通話,邁爾斯之所以擔心,是因為奧莉薇自己並沒有察覺。但莉莎並不認為奧莉薇會毫無自覺地放任自己痛苦下去,別看她比男人還要豪邁,若不心細如髮,能夠鞏固自己布里克斯北壁的位子這麼多年?所以她寧願同意羅伊所說的:不是沒有察覺,而是根本不在意。
不過該怎麼說呢.....不在意自己的心結?這實在是無意間又令人更加心疼的個性啊。
因為不在意,所以根本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心結」會對自己造成影響。
羅伊聳了聳肩,「有的時候阿姆斯壯說得沒錯,邁爾斯實在是將自己的上司盯得太緊,一點風吹草動就要大操干戈。他似乎始終不能相信一位女性可以豪氣干雲、心無旁騖到這種地步。」
而莉莎則是輕嘆了一口氣:「但我也能夠理解邁爾斯上校的心情就是了。」
***
相較邁爾斯的老媽子作法,羅伊與莉莎這次倒是直接統一意見:不管。
按照羅伊的話來說,管甚麼管?照阿姆斯壯那強大到目中無人的性格,愈管她愈煩。
邁爾斯替奧莉薇精算過這次的假期,只要不放超過十天,布里克斯就不至於有甚麼變卦。奧莉薇則不屑地想,變卦個屁。她到中央出差十次就有五次超過一個月,哪次有發生過甚麼變卦的嗎--對此我們只能說,對邁爾斯而言,一點糾紛、行政混亂,就稱得上麻煩;而奧莉薇?除非整座基地被炸光。一幫男子漢成天擠在一起哪有可能相安無事?每個人都精力旺盛地跟甚麼似地,他們不打個架發洩發洩,她都還嫌他們精力過剩。
當然,奧莉薇這次勢必不會放太久的假,畢竟是計畫之外的假期,她還有許多軍訓項目尚未結束,總之不會超過十天。
重點是,莉莎這次堅持要她在他們家住下來。奧莉薇當然樂意這樣氣氣馬斯坦古,但也不願意委屈了自己得看著無能這麼多天。
在羅伊與莉莎的上班時間,拉芙蒂雅都是託給聖誕節夫人或古拉曼帶著的,有時候這兩位老人家閒得慌了,還會搶著帶孩子。這個慣例並沒有因為奧莉薇的到來而改變,所以奧莉薇白天的時候是一個人在總統府晃的,天氣好時就出門滿街的逛,不過通常都會逛到中央司令部就是了。她盤點了一下這三十多年的人生,似乎從成年之後,就沒再這麼悠閒過。
這天,她從車站那兒慢悠悠地晃了回來,那時是下午五點,這兩天的閒晃已經使她幾乎記住了全中央市的每一條或寬大或隱密的街坊巷道,甚至剛才到車站時她還進了那家花店,耐心地又確認了一次風信子所有種類的花語--真的不是她小心眼到這種地步,而是她實在是不能容忍,自己視為人生中汙點、耿耿於懷多年的那串花語,居然還是馬斯坦古那無能假造的。於是逐街探訪,只要有花店就進去問,到最後她已經站在總統府所在的那條街了,雖然還是沒問出那串花語與風信子的關係,但記憶力一向不錯的她卻也已經統整出一個大概:每一種種類的花語,在不同店家其實版本都有些微的差距。惟有那個大方向,「只要點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豐盛人生」,是不變的。
在公寓門口站定,奧莉薇拿出莉莎交予她的備用鑰匙正準備開門時,又往後踏了一步,仰視整棟公寓。
是不錯的住宅區了。她想。
不過這也僅僅是對於平民而言,這裡的確是全中央市的精華地段之一,但那又如何?奧莉薇低嗤,如果是她,才不會像那個無能一樣,把總統府打掉改建為圖書館,而是大大方方地住進去,須知,儘管是讓全國人民望而生畏的總統府,其總面積也不到她老家的二分之一。對她而言,「大總統」這個名號,意味的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帥權,其中的名與利並不是她所在乎的,她要的是能在這個國家暢行無阻地實行她的野心,噢,或者說得文明一點:實行她從小到大的夢想,創造出她心目中最理想的、全國人民豐衣足食的強盛帝國。
她雖然不反對,但也從來不支持民主治國。不得不說,撇除掉各種因素,過世的那位曾經的大總統布拉德雷,在她的心中其實還是有點份量的,有謂是敬而不仰,她敬他,但深信自己絕對能將軍權統治發揮得比他還要淋漓盡致--所以,在羅伊接位大總統後,他與奧莉薇背道而馳,使奧莉薇不可避免地更討厭他了。
建設高端的總統府無疑是大總統握有最高權力的象徵之一,所以無能當初無條件將總統府捐給國家的教育機構,全國人民齊聲讚歎時,奧莉薇只是笑他蠢到家了,但這的確是無能的作風。或者說,必需為之。他們的大方向本就不同,如果今日無能選擇的是軍權統治,這總統府他是非住不可的,而且還會改建得更豪華,沒辦法,他的個性就是這麼浮誇。
一切都是路不同罷了。奧莉薇開門進去,溫馨大方的家具擺設映入眼簾,她眼中的冰冷軟化了下來。
她實在是討厭著這個男人,卻如此深深地喜愛著這個國家的人事物啊。
「嗨,真巧,妳也剛回來?」莉莎提著下午茶進門,笑著說,「附近的咖啡廳剛推出了辣味蛋糕,絕對賣不久的,趁商品絕版前給妳帶一份回來,說不定妳會喜歡。」
奧莉薇站在客廳盯著那盒散發出不明氣味的蛋糕,實在是不知從何吐槽起,只好挨個問:「辣味蛋糕?甚麼靈感?」
「噢,」莉莎淡然地應道,「那間咖啡廳的店長聽說是個喜歡新奇刺激的怪人,從開店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推出過多少次怪味甜點了,從未成功過,幸好他的員工們都是正常人,還誓死不離職,總是替他及時下架那些甜點,才能到現在還不倒店。」
「妳喜歡那些怪味甜點?」奧莉薇疑惑道。
「怎麼可能?」莉莎不可思議地看過來,擺了擺手,「我根本就沒想過要嘗試那些東西,誰想吃個蛋糕吃到拉肚子?」
那妳還買給我吃!?
莉莎像是想到了甚麼,笑了:「說到這個,我剛才進去逛的時候發現了辣味蛋糕就擺在栗子奶油蛋糕旁邊,拿去結帳時,店員才發現有這個口味的存在。原來這次他們店長學聰明了,為了能夠保住自己千辛萬苦研發出的新口味,居然一改以往大張旗鼓宣傳的風格,靜悄悄地將其陳列在正常口味的旁邊,還每個地方都放了一點,才能賣了一上午都不被店員發現。」
「那那個店員不阻止妳?」她完全可以想像到其背後的意思:莉莎絕對是第一個買了辣味蛋糕的顧客。
「當然阻止,可是我堅持要買啊。」莉莎笑,「我知道妳喜歡吃辣嘛!」
「......」
好吧,第二個問題:「那妳怎麼這個時間回來?」
「最近才剛結束了一個大會議,司令部並不是很忙,我將我的工作完成後就下班了,羅伊知道的。」莉莎理所當然地說,「我好久沒有準時下班了。」
噢,她完全可以想像到那無能得知自己要被拋棄在司令部裡獨自忙碌的震驚表情,要知道大總統怎麼可能準時下班?奧莉薇心情好極了,連莉莎遞來的小叉子都欣然接過,打開盒子準備吃蛋糕。
莉莎也端了兩杯紅茶坐到對面,小嘗了一口栗子奶油蛋糕,心滿意足地吐出一口氣。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莉莎懷孕時,奧莉薇也曾經與她一同享受下午茶,她也是吃栗子奶油蛋糕,而奧莉薇當時點的是辣味義大利麵。
對於複製當時的場景與氣氛,莉莎也算是做得盡善盡美了--當然,奧莉薇眼前的食物實在不可與當時的美味同日而語。
隨意講了一些話,莉莎突然頓了一下,將桌上的風信子移到夕陽照射進來的那塊發亮的區域,進廚房倒了一杯水,細心地澆到花盆裡。奧莉薇安靜地看她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若有所思地摘下一小片粉黃的花瓣,莉莎挑眉,才剛悉心照顧完就馬上被破壞顯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倒也沒太在意,更何況這花還是奧莉薇買的。
只是這麼一瞬,倒讓莉莎想起要問問奧莉薇當年風信子的故事。
奧莉薇挑眉,沒想到莉莎會在意這種事情,反倒就這麼笑著瞅著莉莎:「這該不會是......」
「?」莉莎表示不解。
「吃醋?」奧莉薇笑得意味深長,故意將風信子捧到胸前,吸了一口花香。
「不是。」莉莎笑了,看著奧莉薇裝模作樣的樣子,「我不是不知道,妳有多討厭羅伊。」
奧莉薇到底有多討厭羅伊‧馬斯坦古?說真的,三兩句說不來,這種討厭,是源自於一種深沉的、本能的厭惡,或者說是下意識的淘汰機制,奧莉薇心中「男人」該有的特質,羅伊‧馬斯坦古一項都不達標。
首先,她認同自己是一位百分之百的女人。她擁有所有客觀的女性特質:善於言語表達、注重關係維繫;至於溫柔、體貼、可愛、優雅,那些都是附加的刻板印象,她認為那並不應該影響一個人對於性別的判斷與歧視。如果硬要說的話,好,溫柔體貼?她有,面對親近的人時,比如信任的部下、比如家人、比如莉莎,她總不會拿訓練北方軍的方式對待他們吧?可愛優雅.....那見鬼的被馬斯坦古亂捏造的風信子的花語!
她心目中的男人呢?客觀來說,男人注重的是聲音,公平與正義的維護。而她從小到大構築的男性樣貌,應該是基於這些客觀條件所形成的性格:專注目標而殺伐果斷、不屑於使一些伎倆小動作、不屑於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因為他的強大,足以令他不必委身在這些社交的面具底下蜿蜒生存,他儘管大步地走那條直路,儘管眼前是疊疊山脈,他也照樣面不改色地前進。正直、開朗、果敢、強大,睿智而不聰明,善良而心不軟。
馬斯坦古?先不說他心計重重、城府極深,像隻狐狸似地,光看看他對手下,心軟成甚麼鬼樣子?最重要的是,有哪個男人會看著心愛的女人跟著自己受苦受難出生入死?她會一直叫他無能,其實於她而言都是有理有據的,在她心底,馬斯坦古幾乎可說是一介懦夫。
然而物極必反,全身都是缺點的人,一旦有甚麼優點,很容易就能被放大。奧莉薇雖然堅持著她的「真男人條件」,但那在某一種層面而言畢竟算是過度理想的產物。至少,目前她還沒看過這樣的男人不是嗎?能夠做到絕對殺伐果斷的人,幾乎都不是善類,奧莉薇已經三十幾歲,看過的人也足夠多了,她很清楚自己心中的理想追則追矣,但追不到是自己的事,與別人無關。羅伊‧馬斯坦古雖然令她討厭,但「討厭」與「欣賞」是完全能夠分開討論的,相反地,她十分欣賞馬斯坦古這樣的人,她雖然頗有微詞,但其實支持他當總統,雖然執政方向全然相反,不過這樣的人,是天生的領導者。
簡單一句話概括:馬斯坦古在奧莉薇眼裡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但作為一個人類,馬斯坦古算是高分群。
好吧,奧莉薇承認自己對男性有很嚴重的刻版印象...。
「總之就是這樣。」奧莉薇攤在椅背上攤手,「約定之日的傳訊方式,他在風信子裡頭傳紙條給我,然後惹怒我,好讓我一氣之下將整盆花都丟進火堆燒了,直接毀滅證據。這齣戲挺自然的,我也是本命演出。」
「嗯,畢竟那個時候哪裡都可能被監視。」莉莎淡淡回應,一想到當時全身被普萊德的影子爬滿的感覺,心頭還是會隱隱地不舒服。
說到那段時間,莉莎倒是想起了,得知普萊德身分的第一天晚上,羅伊曾經打電話來求救,說是一下子買太多花了......
莉莎端起紅茶呷了一口以掩飾嘴角的笑意,那個時候,雖然痛苦,但也是絲絲甜蜜。
奧莉薇並沒有發現莉莎的情緒。她此刻嚼著辣味蛋糕,想到的是一團影子,還有一些模糊的、摻著爽朗笑聲的嗓音。如果說邁爾斯是最靠近她的心腹,總是不用她多說就能理解她心中所想;那麼,似乎有一個人,是奧莉薇願意說出心中所想、願意吐露心聲的人。那個人不像邁爾斯,除了擔心自己的狀況時才會老媽子似地反駁叮嚀,大多數時候都是全盤接收;那個人,經常回應她、既理解她的理想世界,又總是徐徐說出自己的想法,但奧莉薇從來不會覺得被頂撞,反而是與之產生共鳴。
那段美好的日子啊......為甚麼生命如此脆弱呢?
她能夠放心交付靈魂與心靈的人,已經少得可憐。而偏偏,老天還要帶走那個人,她為數不多的摯友。
最後,她終於想起了一只壞掉的懷錶,還有那永遠停留的24小時。其實她何嘗心不軟?但終究,終究,生命的長短,還是被命運刻定在時間裡,那只懷錶是壞了,但死亡卻還是如期到來。
並不是妳特別厚愛哪個人,老天就會替妳留下他啊,奧莉薇。
她心口一抽,眼裡又覆滿冰霜。
「該去接拉芙了。」莉莎看了看時間,問奧莉薇,「一起去嗎?」
「不了。」奧莉薇的聲音極冷。
「我要去一趟廁所。」
先不管老天到底帶走了誰,莉莎‧霍克愛的待客之道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
***
「您回來了。」邁爾斯從辦公桌抬起頭,「怎麼沒有事先說一聲,下官可以提前去接您。」
奧莉薇「嗤」了一聲,懶懶答:「不用麻煩了,我知道你忍著沒有跑去中央找我已經是萬幸了。」
「請千萬別這麼說。」邁爾斯不動聲色答,「是您接受了下官的提議去度假,下官已經不勝惶恐,又怎麼敢去打擾您呢?」
奧莉薇在辦公桌旁靜了半晌,面無表情,連邁爾斯抬頭看去,都以為她只是像平常一樣在想事情,便沒再出聲打擾。
事實上,是在想些事。
待邁爾斯再度抬頭時,奧莉薇已經走了出去。
奧莉薇其實不常到這個地方。她站在門口,看著一座座矗立的墓碑,竟然一時之間沒有頭緒。
她最不喜歡做的,就是緬懷過往。所以,除非葬禮,她從來不會到這裡閒逛,每天都有每天要做的事,她恨不得將一天的時間拆成48小時,又怎麼會將腳步停在這裡?
所幸,去過一趟馬斯坦古家,著實地度了假之後,如今翹起班來也不那麼不適應了。
奧莉薇走了進去,一座一座地確認,繞完整座墓園,又走了出來。
沒有,沒有那個名字。為甚麼?
奧莉薇當然不會傻到以為,在這座墓園找不到他,就認為他或許其實沒死。略一思索,她想到了,在約定之日中殉職的士兵實在是太多,大多都歸鄉入土了,他們只選了一個晴朗的天,對著遠方的高山大聲宣讀犧牲者的名字,然後行軍禮。
很少人真的定居在布里克斯。
可是,她是怎麼跟拉芙蒂雅說的?布里克斯是她的家。
「上將。」邁爾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喘,他看著奧莉薇的背影,第一次發現到,她的肩膀居然微微地垂了下來。剛才在辦公室接到內線,是守墓員撥來,告知邁爾斯他們的老大正像無頭蒼蠅般在墓園裡繞來繞去,詢問是否掉了甚麼東西,而邁爾斯馬上就想到了是怎麼一回事,於是急匆匆地趕到墓園,但是錯過了。
找了半天,才找到這裡來。
「邁爾斯,帕卡尼亞的故鄉在哪裡?」
奧莉薇依舊背對著他,聲音安安靜靜的,令人聽不出情緒。
而邁爾斯盯著她披在後頭的長髮,雖然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如今真正聽她問出口,卻鼻頭狠狠一酸,不知是心疼他們的老大、還是要為了昔日最好的夥伴流淚。
「帕卡尼亞很早以前就告訴過我,如果他是戰死的,就將他埋在布里克斯山山頂。」
「我連他葬在哪裡都要問別人,邁爾斯,你說,我是不是很對不起於我忠心至此的部下?」
「......」邁爾斯將墨鏡拿了下來,淡淡笑了:「您是狠心了點。」
『您喜歡冬天的布里克斯嗎?』
『冬天的布里克斯只有純粹的黑與白,我很喜歡。』
『是嗎......』
每個人都有家園,對於家園的責任,是凌駕於夢想之上的。
可能,這種比較現實的、近在眼前卻很難做到的,人們會稱之為「理想」。
『正門的帕卡尼亞上尉與幾名部下......在與金格‧布拉德雷的戰鬥中陣亡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傳訊,平淡、又帶點猶豫的口吻,實在是太讓人驚心了。這樣的哀訊,沒有人敢大聲喧嚷,大概是為了安慰即將聽到這個訊息的人,又或者是營造出一個令人能順理成章痛哭流涕的氣氛?
我不記得了,那突如其來的痛楚,就算是我至你於危險的境地,也從來沒有想像過可能會有這樣的後果,我只知道,我們一定會勝利。但勝利往往會伴隨著犧牲,不是嗎?我只是沒有去深思過,是怎麼樣的犧牲,會讓這場得來不易的勝利都變得微不足道。
『你叫做古利德...又叫做姚麟吧...如果你覺得欠我人情...那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這扇門...在我們的女王陛下下令之前...絕對不能打開...麻煩你...守住這扇門...』
我不記得那時的痛了,因為就算已經經歷過一次,現在的我還是會覺得難以想像。很奇怪?不,我並不覺得,人類的大腦本來就會有保護自我意識的機制,那種光碰觸都要傷身的片段,本來就該忘記,如此身體才能繼續正常的運轉下去。如果你要問我聽到你死訊的當下,我是怎麼反應過來的?好像當時有個混蛋高層特別吵,我就一拳打出去權當發洩了。我還記得,我那個笨蛋弟弟站在一旁要哭不哭的樣子,還有伊茲米小姐的丈夫,雖然擔心著他突然消失的妻子,在那時也沉默地不作聲,我記得周遭所有人的反應,但實在是不記得我自己的了。真是...抱歉。
『正門怎麼樣了?』
『目前還是被守住!一位叫做古利德的人造人協助我們,並且正在攻擊正門的中央兵!目前正門還是依照您的命令,沒有被打開!』
就算到了現在,我依舊不覺得,我該對你說一聲感謝,或者是對不起,因為恪守我的命令,是你本該盡的責任。
覺得我冷血嗎?不用你說,我自己就是這麼覺得的,不過過了這麼多年之後,或許你我都能夠發現,隨著年紀愈來愈老,我也開始會去在意一些失去的東西了。對於以前的我來說,失去的意義是為了彰顯我現在擁有的一切,然而我現在擁有什麼呢?至少,自從你與我的這份友情徹底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之後,再也未帶給我什麼別的意義了,可能,又連帶帶走了更多東西也說不定。
『哼...中央灰濛濛的天空實在是不適合我...』
『同志們,永別了...我先到比布里克斯的山峰...還要高一點的...地方去了......』
『據說帕卡尼亞上尉...笑著死去。』
『既然他笑著死去,那我們就不能哭泣。』
想哭嗎?不,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選項。就算是當下,我也只想到,我是將領,是你們心目中的旗幟,我們還在打仗,我們得贏。
或許,唯一加深的那處沉重的情緒,都變成了對於勝利更加強烈的慾望吧。
就算是現在,我也不會哭。就算是哀悼你與我的友情,我也不會。
『阿姆斯壯少將,偶爾抬頭看看天空吧!您會發現,除了黑與白之外,還有更鮮豔的藍色喔!』
奧莉薇站在布里克斯山山頂,與沉默的、矮小的、不起眼的、孤獨多年的石碑並立,又或者是對望無言。這麼多年過去了,才像是想要開脫什麼似地說那麼多話,是不是太虛假了?
「我一直不知道,原來我對你的死亡會耿耿於懷這麼多年,」她淡然地說道,「當戰爭剛結束時,所有人都認為我應該要先去見你,而我拒絕了,選擇先去救助還被壓在瓦礫堆下的活人,從那一刻起,我就覺得...再也...沒必要來找你了。」
如果你不是我的第一優先的話,我就寧願,你在我心中從來沒有過順位。
「你讓我偶爾看看天空的藍色...是要我不要凡事都那麼是非分明,是你告訴我,不必對自己那麼殘忍。」
「如今看來,我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我對自己的狠心呢......」
我對我自己的殘忍,也是對你的。
我的摯友啊,
自從你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提醒過我,這個世界上的溫情了。
就再也沒有藍色的天空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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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謝謝有些人告訴我,喜歡我寫奧莉薇,但不說你們,我自己也是愈寫愈喜歡她( 艸)♥
於是我筆下的奧莉薇繼仆街之後這次是吃壞肚子了(被西洋劍捅100次###
大家好久不見!這裡是破天荒發出新文預告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人將近一個月的琴影。
第一次全篇寫奧莉薇,其實寫得算卡,不過卡得非常過癮,這種感覺像是我在描述一個我很愛的角色,這個角色每次都是佐莎文裡的配角,而今天她終於是主角了,她的強勢她的溫柔她的遺憾她的緬懷,都跟佐莎截然不同,但是氣氛卻是一樣的。這也是鋼鍊一直以來帶給我的感覺,總會有一個溫情的基底鋪墊著所有人物的喜怒哀樂,不管角色之間個性差別再大,終歸有一個內心的溫柔引導著他。
寫習慣佐莎兩人總是毫不保留地心疼對方,眼裡的情意、笑意、淚光雖然含蓄,但當我寫到奧莉薇之後,才發現,佐莎之間還是很閃的啊XDDD
比起羅伊跟莉莎都是本性十分溫柔心軟的人,奧莉薇算是表情不外放的人物,笑是「嘴角隱約上揚」、欣慰是「輕哼」、哀傷是「滄桑的背影」、得意是「額頭旁邊的閃光」,我想大概最明顯的就是龍心大悅時的爽朗笑聲、生氣時的怒吼與威風凜凜的發號施令吧。奧莉薇在鋼鍊裡,是完全將領定位的角色,可以說若要以領導者角色的定位做對比的話,奧莉薇是羅伊的反面,也是「莉莎所希望的能夠更冷靜鐵血的羅伊」。
這種「尋找心中歸屬」的溫馨題材我算是常寫了(根本每一篇都是吧#),寫到奧莉薇時真的覺得很微妙啊,每當我差點要把氣氛堆疊到最高點時,都要提醒自己,等等等等,我現在是在寫奧莉薇喔!不是莉莎喔!!!←
不過雖然不是平常寫習慣的人,但基於我對奧莉薇的熱愛,這次也......破萬了。(艸)對不起,就當作是我消失這麼久的補償吧(艸)請務必慢慢看。(艸)
本篇另外一位隱藏主角--帕卡尼亞,也是我好喜歡卻便當的角色QDQ沒錯,我這篇就是寫奧莉薇與帕卡尼亞的情誼,但是大家真的不要誤會,真的是友情啦QDQ我寫到最後的時候,是有點半想像著羅伊跟休斯的互動模式,一邊寫出來的,來來我們看一下這篇的預告↓
無cp意味,我還講了三次(艸)
但是我必須不諱言地說,中間提到奧莉薇的「真男人條件」,其實......是我猛壓住自己的手才沒有讓奧莉薇......
嗯,對。其實文章最後,是想要寫奧莉薇開玩笑似地對帕卡尼亞說:「如果你現在還活著的話,說不定我還會用我的標準篩一篩你。但既然你已經走了......那就下次吧。」
好虐(艸)我真的真的很喜歡這句台詞,但是到最後還是選擇用「摯友」作結了,一方面是不想要那麼虐以外,另一方面是,最終還是覺得,這樣的情感最適合他們兩個,比起愛情的可能性,我更想要寫的是「唯一會提醒奧莉薇這個世界上的溫情的人」這樣的特殊關係。這裡的定義有點微妙,奧莉薇的朋友其實有很多,而且都是很溫柔的人,但我所強調的是「提醒」。
(此為針對這篇同人文的解析,非針對原作喔)
邁爾斯雖然很關心她,但是邁爾斯的作法是直接建議奧莉薇去中央度個假,讓她自己去探索心情不好的原因,文末也說了「雖然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如今真正聽她問出口,卻鼻頭狠狠一酸,不知是心疼他們的老大、還是要為了昔日最好的夥伴流淚」,其實邁爾斯更多是偏向替帕卡尼亞打抱不平的,但又無法真正狠下心去責備他們的老大,因為奧莉薇一樣堅強地令人心痛。
對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出奧莉薇心情不好的原因?文中沒有特別交代,只提到春天,其實就是因為「春天」→「約定之日戰役」→「帕卡尼亞的忌日」。最後奧莉薇說的「如今看來,我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我對自己的狠心呢......」,就在交代她這幾年以來每到了春天就會煩躁的原因,是因為她遲遲沒去探望帕卡尼亞。
回到提醒溫情。
莉莎跟羅伊呢?更不可能提醒啦!裡面就寫了→相較邁爾斯的老媽子作法,羅伊與莉莎這次倒是直接統一意見:不管。
就是真的不管XD
於是就只剩下帕卡尼亞了。我好喜歡原著中帕卡尼亞率領小隊在地下通道勘查,如果24小時之內沒有出來,就將通道口封住的決絕;以及奧莉薇留下的壞掉的懷表,永遠停在了即將24小時的前一刻。雖然這個過程從頭到尾奧莉薇都沒有講話,只有別人代為傳達,但就是這種「直接把壞掉的錶丟給下屬,讓他們自己拿捏分寸」的舉動,才顯得奧莉薇既霸氣又溫柔啊♥帕卡尼亞也知道了是他們老大有意「放水」,去找奧莉薇作行動報告並且道謝,於是有了「偶爾抬頭看看天空吧,也是有藍色喔」這段對話。(我一直找不到原著中的這個確切的段落,是憑印象打的,若有人知道這是第幾卷第幾集的話請不吝支援,我會很感激的QDQ)
尤其看動畫的時候,奧莉薇真的聽了他的話抬頭望向天空,高空澄淨的藍色,與奧莉薇紺碧雙眸的特寫相互輝映,當時的我坐在電視前面看得心潮澎湃啊!當然最經典的,還是帕卡尼亞說完這段話之後,露出兩排整齊白牙的爽朗笑容。
其實寫完整篇之後才發現,拉芙蒂雅在中間就默默退場了XD明明預告裡說的是「全文滿滿子世代」的XD不過其實這樣也好,畢竟主角是奧莉薇,拉芙只是負責引導出奧莉薇的感情(畢竟莉莎他們都沒打算管嘛)太多子世代只會弄巧成拙,不過因為拉芙中間就退場,所以我原本預計的一段劇情就寫不了了,後記結束之後會有幾段遺珠補上。會選擇讓兩歲的拉芙蒂雅擔任此次引導感情的角色,是因為孩子的童言童語才能卸下奧莉薇的戒備,讓其他任何人去勸說,恐怕第一句話還沒講完奧莉薇就知道他接下來要講甚麼了XD
第一次嘗試全篇奧莉薇,所以有劇情安派行進不甚成熟的地方,也因此需要後補遺珠,望各位包含,希望沒有毀掉你們在琴影的佐莎文裡一直以來對奧莉薇的喜愛與期待XD
〈不復藍天〉之 遺珠片段
辣味蛋糕真的不是普通的難吃......
夕陽暖澄澄地撒在餐桌的一角,那盆粉黃色的風信子已經不在光亮的照映處了,不過暫且沒有人顧及到它。
「妳說...理想伴侶啊...」面對莉莎的提問,奧莉薇挑了一邊眉,「總之不會是妳老公這樣的。」
「我知道。」莉莎笑,「除了羅伊以外,妳總會有喜歡的類型吧?」
「嗯,有啊。」奧莉薇頓了頓,「不過妳說的到底是喜歡還是理想?」
「這兩者不一樣嗎?」莉莎傻了一會兒,「就是,妳會挑甚麼樣的類型結婚。」
「結婚......我喜歡的類型,可能不適合與他當夫妻。」請參照上方正文奧莉薇的真男人條件。
「......」莉莎已經開始反省為甚麼自己要提這種問題了。
「好吧。那我問理想類型好了。不過,難道妳的『理想』類型並不是妳『喜歡』的類型?」
「不是。我理想的出發點是放在後代的繁衍上,我要給我的孩子最優秀的基因。但我不可能會喜歡上他。」
「不一定喔,有的時候愈是鐵口直斷就愈會發生呢。」
「不可能。」奧莉薇斬釘截鐵,「就各方面而言,都不可能,也不符合常理。」
「......好吧。說說看?該不會妳心中其實有一個理想的確切對象了吧?」
「不,」奧莉薇搖了搖頭,「是兩個。」
莉莎有些驚訝,沒想到奧莉薇真的會看著某個男人心中想著「我想跟他生小孩」嗎!?而且還是兩個!
奧莉薇睨著莉莎,第一次看到莉莎眼裡閃現出八卦的光芒,其實還是有點違和的。不過,既然她那麼想知道,那自己也沒什麼好不說的。
「熊。」
「?」怎麼沒看過誰叫這名字?
「或是鱷魚。」
「.......」真的不是人名啊!!!
「怎麼了?」奧莉薇挑眉,「是不是很難挑選?一開始我還是比較喜歡熊的,各方面的強度力度都算高標,不過鱷魚善水性,比較全能。」
「......熊會抓魚啊,牠也不怕水的。」忍不住想替熊講話,不過不過,她到底為甚麼要跟奧莉薇討論這個......
「那怎麼能一樣?」奧莉薇一本正經,「建議妳去翻百科全書,裡面有精細的介紹,我已經嚴謹地比對過了。」
「喔。」重點不是百科全書吧!「所以妳已經確定是鱷魚囉?」莉莎已經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這麼問了...
「嗯...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熊一點,外型上。」
「等等。」莉莎慢慢睜大眼,「該不會...妳『喜歡』的類型是熊;『理想』的類型是鱷魚!?」
「當然不是。」奧莉薇翻了一個大白眼,「妳傻了?我喜歡的類型當然是以人類為前提啊!」
「好...那就好......」莉莎喃喃自語,頭一次覺得被罵「傻了」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於是莉莎整理了一番:奧莉薇之所以會說「我理想的出發點是放在後代的繁衍上,我要給我的孩子最優秀的基因。但我不可能會喜歡上他」是因為奧莉薇想要繁衍後代的對象是熊或鱷魚,所以她不可能會真正愛上這兩種動物...不過,說真的,比起愛上這兩種動物,難道繁衍後代這件事會比較簡單嗎......
反了吧!!
還說甚麼愛上對方不符合常理,人類跟熊要怎麼生孩子!?難道這就合常理嗎!
「人類不好嗎?呃我是說,作為繁衍後代的對象......」
「難道妳不知道,人類是這世界上最弱的動物?我已經是人類了,我也只能給我的孩子一點聰明跟智慧,其他體能上的缺陷必須好好彌補。」末了,奧莉薇還是那句話:「百科全書裡有寫,人類是最容易被殺死的動物。」
一直百科全書百科全書的,難道百科全書沒告訴過妳界門綱目科屬種的後代繁衍問題嗎!!!
因為莉莎實在是太累了,忘了其實還可以問問奧莉薇「喜歡的類型」的。
(關於奧莉薇「理想」中的那兩種動物其實是亮點喔XD 提示:機械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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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復藍天〉之 不負藍天
等到拉芙蒂雅「獲准」去冬天的北方時,已經是大學畢業之後的事了。
在那之前,都是她的爸爸媽媽帶著她一起去的,而且一定得是夏天。
「天吶...這雪景!」拉芙蒂雅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她從沒看過如此純粹的雪景!
「小心腳下。」邁爾斯是由衷地欣賞這位獨立又十分有主見的大總統之女,自然願意在工作閒暇之餘,代替奧莉薇來當她的嚮導。「等會兒我帶妳到要塞的頂點,那裏也是阿姆斯壯上將所認定的最佳觀景點。」
「嗯!謝謝您邁爾斯准將!」
「這次大總統怎麼會同意妳來了?」邁爾斯笑笑,「其實不論四季,大總統不是都不喜歡妳來北方嗎?」深怕奧莉薇真的挖角成功,重點是,他的寶貝女兒一向仰慕奧莉薇,難保真的不會被誘惑成功。
「我已經是大人了。」拉芙蒂雅一臉正經,其實這句話她常說,不過這還是邁爾斯第一次聽了進去。
是啊...不知不覺拉芙蒂雅已經大學畢業,在軍屬外交部上班,是實質上真正的大人。
他又仔細地看了過去,拉芙蒂雅看雪的時候雖然興奮,但舉手投足間其實已有掩藏不住的成熟韻味,連說話的抑揚頓挫都是進退有據的。
聰明、智慧,卻不失童真。顯然拉芙蒂雅是遺傳到了十分完美的基因。
望著少女亭亭玉立,邁爾斯才想到,他們這代,其實都快能退休了呢...
「您怎麼了?」
見拉芙蒂雅關心地看了過來,邁爾斯回神,一笑:「我在想,我們都老了。」
「哪會?」拉芙蒂雅發自內心地笑著,「我都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看見您的樣子,與現在沒什麼差別。」
「不愧是外交官。」邁爾斯只笑著丟下這句話,又負手往前走。
拉芙蒂雅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惱,因為她是真的覺得,這群她從小就仰望的大人們,就算過了那麼多年,眼中的神采奕奕依舊不減當年之勇。
怎麼會老呢?
邁爾斯想著,他之所以一直沒察覺到自己的年邁,是不是因為他們的老大,永遠十年如一日地站在布里克斯的頂端閃閃發光?
他真希望,他不會看到他們的女王陛下退隱老去的那天。
「上將,真巧。」邁爾斯笑著打了招呼,便準備離開。
「阿姆斯壯上將!」拉芙蒂雅興奮地跑向正巧站在要塞頂端觀雪的奧莉薇,突然腳下一滑,奧莉薇向前一步接住了她。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看到小嬰兒跑過來時不知如何反應的大人了。
奧莉薇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同時笑了出來。
「妳可以不用喊我軍階。」
「畢竟...現在,您也算是我的上司了。」拉芙蒂雅不好意思地笑著,「而且看您穿著軍服站在那裡,我真的無法叫妳阿姨。」
那種英姿颯爽,光看背影,都能迅速生出一股敬畏來。
「隨妳。」奧莉薇不在意地笑笑,「妳母親給妳的家教一向嚴謹。」意思是她知道這是莉莎要求的。
「嗯。」就算是對著父母,現在在軍部遇見了也都是一律喊軍階的。
「還記得,我描述過的景色嗎?」奧莉薇指向眼前一望無際的山野,都被銀亮的白雪覆蓋,壯麗浩然。
拉芙蒂雅搖了搖頭,「您描述過嗎?」
「嗯,妳大概忘了。」那是曾經的,兩歲時的床前故事。奧莉薇想都不用想就緩緩道:「尤其是冬天,那裏只有純粹的黑與白,光明與黑暗之間美麗分明,是我的家。」
拉芙蒂雅不知為何心臟微微一燙,好像奧莉薇的聲音與甚麼重合了一般,面上動容地讚道:「當真是美麗分明。」語畢,又認認真真地轉了一圈,將整座布里克斯都攬進視野。「我終於看到了,冬天的布里克斯。」
「是啊。」奧莉薇也有些感嘆,「要不是妳那位無能老爸,妳早就看到了。」
「看來...您最喜歡冬天?」拉芙蒂雅笑問,「那春天呢?這裡一定也很漂亮吧?」
「不。」奧莉薇嗓音淡淡的,「冬天最漂亮。」
「為甚麼?」
「因為一眼望過去,黑白分明。」
「怎麼會呢?」拉芙蒂雅無作他想,只是本能地望向天空,「不只有黑與白啊!明明只要抬頭--」右肩突然被奧莉薇按住,拉芙蒂雅頓住了,愣愣地看向她。
只見奧莉薇繃著臉,依舊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良久,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笑意。
拉芙蒂雅看著她的側臉,不知為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是悲傷嗎?又好像不是,或許是驕傲?
是驕傲嗎?但是,怎麼會有那麼令人難過的驕傲呢?
她想問,卻莫名不敢打擾此刻的氣氛,奧莉薇依舊壓著她的肩膀,一會兒後,終於鬆了手。
拉芙蒂雅呼出一口氣。
「拉芙蒂雅,有些話一旦被賦予了意義,就不能隨便從他人的嘴裡說出來了。」
冷淡的聲音,卻並沒有想像中的凍人。拉芙蒂雅的眼眶突然就熱了--這還是阿姆斯壯上將嗎?她從沒見過...如此滄桑的她。
就好像是......從來的天之驕女,原來也有無法擁有的東西。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是誰?」
「他已經不在了。」
奧莉薇頓了頓,依舊是那高傲且不可一世的語氣:「但我永遠都不能辜負他。」
感謝看畢全文。
琴影 2016.04.29 (FRI)